之间,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宫尚角侧眸定定地凝视着宫子羽,后者则不躲不避地回视。
半晌,他才幽幽开口道:“呵,子羽弟弟倒真是好谋算。只是这娶亲之事,可容不得相让之说啊。”
令人不安的沉默被男人冷淡的嗓音打破,只是这平静话语中所蕴含的强势意味让殿内的空气更为冷凝。
身处风暴中心的宫子羽却不受半点影响的模样:“尚角哥哥这是也心仪关芮安姑娘?但尚角哥哥刚刚归家,不说了解,想必此前与关姑娘也无甚交集。”
他顿了顿:“莫非……只是想与我意气之争?”
第一次在与宫尚角的交锋中占得先机,宫子羽刻意挑拨的言语里甚至带了点笑意。
宫尚角却意味不明地轻哂了一声。
无甚交集?意气之争?
他不再将目光置于宫子羽身上,而是回过身对着殿前。清晨的光晕柔和了他的侧脸轮廓,他的声音却似从浓雾里刺出的刀尖沁了锋利的冷意。
“子羽弟弟还是少年心性,但我的每个选择,可从不出于一时的气性。”
宫子羽眉心一跳,只听宫尚角接着道:“况且,要论了解、论交集,子羽弟弟与我相处这么多年,对我似乎都还不甚了解。”
“我从不做把握不清之事,于人,也是一样。”
宫尚角微阖眼帘,轻捻了捻指尖。掌面茧的触感并不柔软,只有传来的温热与此时所念之人相似,他的唇齿间却仿佛仍旧萦绕着带了梅香的甜意。
宫子羽敛起方才有些外泄的自得,刻意的挑衅被宫尚角不带情绪又句句夹枪带棍地轻易打了回来,他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摸不清后者此刻的话中之意。
是单单在讽刺他的“了解”也不过空中楼阁,还是说之于关姑娘,宫尚角也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
若是后者,那么这份“把握”又是从何而来?
宫子羽垂眸深思。
进入宫门的选婚新娘皆是通过了完整的家世调查,前执刃与少主自然了如指掌,宫尚角知晓也并不奇怪。可是凭后者如今的笃定……
——唯有在宫门之外有所交集。
思及此处,疑郁爬上眉头,宫子羽投向宫尚角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探寻。
“咳,看来尚角也是意属这位关芮安姑娘?”
看到两人言语交锋之间态度俱是毫不相让的强硬,殿上三位长老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没等宫子羽再开口,月长老便打断道。
花长老顺势接话:“虽然关姑娘……也值得你们二人心属,但兄弟间当以和为贵。她母亲生前与宫门后山有旧,此次她入宫门其实……意不在选婚,而是身中奇毒为求诊治。如今也已在徵宫落脚,短时间内不会轻易离开。”
“不如你们两兄弟各退一步,另选两位新娘,先做随侍。待日后到了婚娶之日,倘若你们二人还是心仪于她,彼时再由关姑娘自己决断,如何?”
“身中奇毒?”
宫子羽二人的注意力从这句话一出便不再聚焦于长老后面所说,思考过来时宫子羽已经脱口而出了这个问句。
“对。”少年清朗的嗓音从门口传来,清脆的铃音伴随着他的脚步渐近。
他径直走到宫尚角身后,对着殿上的三位长老行了一礼,只递给宫子羽一个轻蔑的眼神:“了解她的话,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宫子羽挑眉,不怒反笑:“所以你是知道关姑娘身中奇毒,才在第一天晚上就把她带回徵宫了?”
“我怎么记得,你是怀疑关姑娘才咄咄逼人地说要‘亲自’监视她啊。”
宫远徵一时哽住。
他是在昨晚才知悉了关芮安中毒之事。彼时倚坐在他的榻上仰首靠近他的女子带着混合了草木之馨的梅香,面上染着羞色,气息温暖又醉人——
“徵公子,我是为你而来的。”
说着,她垂眸避开了视线,恰错过了那一瞬他眸中的风起云涌。
宫远徵呼吸一滞,不知该如何形容当时的心跳怦然,远甚于山谷里万鸟离林之喧嚷,又恰似连蝶吻蕊般悸动无声。以至于思想停滞,身体也动弹不得,仿佛胸膛里泵出的血液只能滋育一双眼睛用以描摹面前之人的轮廓。
——面对关芮安时他好像总是如此。
他看见榻上女子纤长的羽睫颤了颤:“我……目的不纯。只是因为中了毒,不得解法,宫门徵宫医药之术冠绝江湖,而外人进入宫门的方法唯有此次为少主选婚……”
“我不是为了嫁于少主而来,我是为……入宫门寻徵公子你求解而来。”
这理由无关风月,但所谓的“目的不纯”也只是为求解毒,他倒希望她之于他的目的更为不纯一些。
而在之前的第一夜时将她带回徵宫,其实更多的是为……宫远徵下意识地望向身前的宫尚角,正好对上了后者略带探究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