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钱送她到婶婶家的小区门口,便开车离开了。
叔叔婶婶现在住的地方,是爷爷奶奶原来的老房子拆迁后换得的拆迁房。独门独栋,环境和位置也不错。陌缓缓父母去世后到她十八岁成年之前,都住在这里,所以周围的一切都很熟悉。
从前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这样轻易自己竟然就回来了……
陌缓缓有些恍惚。
刚来到叔叔家的时候,陌缓缓七岁。
父母在县城的地震中身亡,她虽然被救了回来,但脑袋受了伤,有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自己的父母和他们家的关系怎么样,但还算识人眼色,她看得出这个家,除了奶奶之外,都不是很欢迎自己。
姐姐比自己大七岁,有自己的朋友圈,不需要一个拖油瓶妹妹,平时想要找她玩,总是会被“砰”的关门声拒之门外:“我要学习,你别来烦我”;
婶婶天天嘀咕着家里的水费电费餐费的支出多么的紧巴巴,好像因为她的到来直接就就超出了他们所能承受地临界点翻倍了,明里暗里只想从奶奶的养老金里扣出些钱来:“你给她春游买的零食藏在柜子里我都看见了,还跟我说没钱,英儿要去参加夏令营学费你不能不管啊”;
叔叔对她住这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有奶奶会带,只要她别惹他老婆生气,到头来让自己的耳朵受罪就行……
寄人篱下的忐忑与害怕笼罩着那时候的陌缓缓,除了和奶奶在一起的时候,她并不怎么爱说话,并很自觉地在公共区域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说实话,刚来的时候有很多东西是她没法适应的。比如她生性喜欢吃肉,可满桌基本就只有素菜。零星的肉丝也不太敢去动。因为下第二筷子时,就会迎来婶婶的冷嘲热讽:“哎呦呦,不亏是你妈那千金小姐养出来的,还真知道享受,就知道挑好的东西吃,这样爱造我们家可养不起。”
肉是不敢夹了,不爱吃的菜也不想碰。慢慢的,她就习惯了扒白米饭。而这一幕,有一天就被来串门的邻居看见,便碎嘴了两句,大致说她瞧着瘦了,真可怜什么的。
邻居走后,婶婶夺了她的碗,一把摔在地上:“装装装,装什么装?自己吃点东西挑三拣四的还装可怜冤枉人,跟你妈一样没脸没皮,看着就让人来气!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死了父母很了不起吗?天天垮着一张脸给谁看?!真是丧门星,晦气得很,你爸妈就是被你克死的!谁以为谁愿意养你?把地面收拾了上楼去,别在这里惹人生气!”
她饿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不敢再挑食,面前有什么就吃什么。结果吃芋头过了敏,脸上手上长了一片片的红斑,痒得她直挠。奶奶吓坏了,大晚上的只能让叔叔开车送她去医院。
叔叔抱怨了一路,说她害得他错过了球赛的电视直播。
第二天,婶婶隔得远远的站在门外,捂着鼻子问她是什么病,在得知只是过敏不会传染后,开始嘲笑她的脸肿得和猪头一样,真丑。
而后,她一边抱怨她的药费贵,一面把一袋豆荚丢到她脚边:“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养一个小孩就已经紧巴巴的了,突然又多一个,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气。”
“你爸妈那时候带你走不是更好……也别觉得婶婶说话难听,这人活着就是不容易的。你没有父母可以教你,就只能我说你听。”
“给你个住的地方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不要觉得太理所应当,要懂得感恩,做事勤快点的孩子才讨人喜欢,知道吗?去把豆子剥了,待会再把地给擦了……”
婶婶是个很厉害的人,她仅用一周的时间就让陌缓缓认清了当时的状况:这里不是她的家,而是一个因为法律和道德问题不得不收养她的地方。
他们不会故意来虐待她,毕竟没有那个癖好,这不是小说故事需要磨难来增加戏剧冲突。但他们也没必要装作很喜欢她的样子,因为没有那样的义务,现实的人生光靠人情味和淡薄的血缘关系是无法延展继续的。
在这屋檐底下生存的法则很简单:要有自知之明。
不要站在不属于你的地方让人觉得碍眼,不要奢求不属于你的任何感情,不要想着谁会无条件对你好,凡事都有代价。
——这法则贯穿了一个小女孩从七岁到十八岁的人生,也必然会影响她的终生的。
陌缓缓站在那熟悉的银灰色大门前,想得发了呆。就在这时候,门从里面推开了。表姐陌英瞧见她,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缓缓,你来了啊。”
陌缓缓也礼貌地笑笑打招呼:“你好。”
许是年龄相差比较大的缘故,两人虽也算手足姐妹,但是从小就不亲,现在突然这样相见就更尴尬了。
正无言相对时,有个稚嫩的童声从门后面传来:“妈妈,妈妈,我要吃小熊饼干。”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高兴地小跑出门,发现外头有人便收了步子,往后退了两步,依偎在妈妈身后,圆溜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