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阿渡穿过一大片枝叶,和赵不执一起,重重地摔落在地。
然而她并不感觉疼,身下垫着湿湿软软的一层,把他们高空落下的冲击力全都卸了去。
阿渡抬头四顾,疑惑道:“我们不是在监牢里吗,怎么掉进了一片树林?”
“不是树林。”赵不执道,“这里只有一棵树。”
阿渡这才发现,那是一棵巨大的榕树,遮天蔽月的树冠吹落下无数气根,柱根、柱枝、枝叶相依相连,独木成林,藏在黑沉沉的魔障里,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满地腐叶堆积,他们的脚步落在上面,几近无声,阿渡道:“你听。”
赵不执依言侧耳,却什么也听不见。
太安静了,这里既无人声,也无鸟语,甚至听不见半点虫鸣,他们清浅的足音,在这死寂的黑暗中,显得突兀而惊心。
“你听不见吗?”阿渡靠近榕树,却被赵不执一把拉回,他以指为刀,割开榕树树干,鲜红的血液从树干里流出来。
阿渡惊讶极了,她犹豫着伸手,想要触碰榕树的伤口,谁知榕树忽然生出一根尖刺,扎破她的手指,然后树皮一卷,吮住她的手指,想要把她拉扯进去。
阿渡连忙后退一步,用力向后一扯,脱离了榕树:“赵不执!”她下意识地喊道,回过头,却见身后空无一人,黑暗笼罩了四周,只剩她一人站在原地。
“赵不执?”
黑雾浓的令人目不能视,阿渡仿佛进入了一段隐秘的空间,她的呼声落地没有回应,只有回声压着回声,敲打在她的耳膜,与此同时,她听见榕树体内血管流动的声音,像哗啦啦的水声。
“嘻嘻!”
“哈哈!”
……
她听见叽叽咕咕的笑声,那笑声有男有女,有时很近,仿佛置身于闹市,有时又很远,如同隔了重山,阿渡感觉到有人正轻轻地触碰到她。
阿渡应激地闪躲,却见一名女子站在黑暗之中,她浑身散发着幽幽的绿光,福下身,朝阿渡行了一个礼。
“神女。”
阿渡看清了她的脸,讶然道:“春喜?”
春喜点头道:“神女,此地是魔物编织的幻境,我来带您出去。”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您忘啦?神女,是您把我带到这里的。我被人虐杀而死,满身的怨恨是魔物最需要的养料。从我落地于此的瞬间,魔物已捕捉到我,如今……”春喜幽幽道,“我已经是它的伥鬼啦。”
阿渡感到脊背微微一麻:“魔物是谁?”
春喜但笑不语,她的身体没有动,却一下飘忽到很远,她站在一个发着光的甬道前,向阿渡招手:“神女,请。”
阿渡回身依然没有看见赵不执,她迟疑了一下,走入甬道,里面的墙壁如同发光的屏幕,正不断变换着画面,她略一打量,发现这些画面中全是春喜,光屏上正在回顾春喜的一生。
她是个丫鬟。
她本分又干练,是小姐最信任的贴身丫鬟。小姐说过,以后要带她出阁,给她配个管事,守在府里,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一场洪灾,榕树村的百姓成了流民。
小姐听闻觅仙府涌入了许多灾民,很多人饿死了,小姐很同情,央求老爷,开了一间善粥铺。
老爷同意了,并叮嘱小姐,做善事只是为了扬名,对她的亲事有好处,但不可抛头露面,不必事事亲为。
老爷的话小姐当然是听的,偶尔象征性的去一去粥棚,也始终蒙着脸。
后来有一名老媪拜倒在小姐车前,感谢小姐救了自己全家性命,要为小姐在庙里烧香,祝愿她一生顺遂。
感谢小姐的人越来越多,小姐也越来越感到身上不容推辞的责任,她想扩大粥棚,开到城外去,救一救更多的人。
老爷却拒绝了。
老爷说:一个人所拥有的财富,所处的阶层,是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的积累。那些人吃不上饭,原本就是祖辈懒惰无能,怪不了别人。比起守护黎民百姓,更重要的是守护自己的家族。如果因为救助别人,而丧失家族的利益,就是大错特错!
老爷责备小姐在粥棚上花费了太多精力,甚至把原本的一间也给关停了。
小姐带着她偷偷出去看那些饥民,却见许多人围在关闭的粥棚面前喧哗抗议。
有人看到了她们的车轿,大声喊:“她在那里!”
惊慌之中,她被小姐推下了车马,她听见有人在喊:“这就是小姐!抓住她,换一口饭吃!”
饥民们绑着她,要去到府上去要粮,可是小姐没有出来,门房直接叫来了官兵,连同所有饥民一起,她被关进了监牢。
后面的故事戛然而止。
春喜朝阿渡行了一礼道:“神女,春喜就送您到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