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状并不安详。
原本她死前双眼是半睁的,眼神空洞,却又带着半分希冀。
他知道,她在渴求来生……
如今她的双眼已经合上,面容平和,脸上的血污被清理了干净,十指被缠在了一起,两手交握。
是以……她被拔了指甲,伤处会干涸萎缩。
只有将手指缠上才能保持形状。
当他看到她身上重重叠叠的旧伤和新伤时,连刚从战场上来的他,也被那惨烈景象刺激到喉痛腥甜。
原来……她十二岁那年,在官道上遇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带着满身旧伤,这是为何她永远要在夜深人静独自沐浴的原因,还要将所有的灯盏都熄灭。
府里曾有个嬷嬷诬陷她偷窃,她宁死也不褪衣搜身证明清白。
她的旧伤很多都是因为处理得草率而留下的,她算幸运,伤口敞开,很容易染上重疾,根本等不得她活到十二岁。
他命最好的女仵作为她验尸,这才将她在临渊阁的际遇慢慢查出……
他得知,她是那数百名孩子中为数不多活下来的。
那群被临渊阁从各国搜罗来的孩子,有的死于惩罚,有的死于私逃,有的死于任务,有的死于……自杀。
她在幼年时期目睹过无数的死亡,她被迫杀人,却也目睹同伴死于眼前。
她在他身边的八年里,每次入睡会在口中含上一块橡木,因为她脑海中有梦魇,为了避免半夜意外泄露心中所想,她必须口含橡木入睡。
她这短暂的一生,悲惨得让人懊恼……
他更恨,他在兵临城下之际没有考虑到诸多风险,草率将她关在牢狱中。
他原本想关她几日让她思过,却没料到她被动了刑……
那些狱卒,是世上最会见风使舵之人,见他即将夺权,便自作主张在他面前审讯立功,还在她被南元人拖出来的时候冷眼旁观。
最后,他非但没有半分喜悦,反而震怒之下将那一串人下令枭首……
一上位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屠杀和殓尸,也难怪有一众守旧老臣至今都将他视作乱朝暴君。
*
褚西沉的双眼,被这火光灼得发酸,他转身将手边的白布取来,将她的伤口缠好,一时间竟然比平时多包裹了好几层。
“这样没办法干活了。”
阿巳举起手,上下打量了一下伤处,被包裹得跟粽子似的。
“好好养伤吧,不用干活。”
他亲自讲那些瓶瓶罐罐重新收了回去,将木匣子放到室内一个触手可及的位置,叮嘱道:
“以后这是你的药匣,需要药品在里面自己取,不用问我。”
阿巳看了几眼褚西沉用伤布打的结,说道:“以前不知道,你包扎的手艺瞧着不错。”
她说着,一面起身,出门仔细洗漱了一下,回到屋内,用仅能活动的手指将屏风架好,把室内划分开来。
她睡在屏风的另一面的羊毛地毯上,面前就是火炉,很温暖。
正欲舒舒服服地躺下,却听见褚西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过来。
“阿巳。”
她略微挪动身体,从屏风脚下探出一双眼睛,“何事?”
“……过来。”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喉咙有些发干,心绪凌乱了几分。
她自然不会那么听话地过去,反问道:“为何?”
“……”
她见他突然不说话了,心想他是不是有什么要是要商量,担心隔墙有耳,便从被子里钻出,走到他面前,一脸警惕地问道:
“你有新主意了?”
褚西沉的神情一滞,只觉她凑耳朵过来的这个东西令他闻到她发间的莲香,任何一个不经意的细小东西都能掀起千里外的惊涛骇浪。
她整日脑子里都是共谋的算计。
他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躺下。”
他站起身,将自己的床榻让了出来。
她看着干净整洁的床榻,有些发怔,下意识后退了几步,退到了离他足够远的距离。
“我……睡地毯睡惯了。”
才刚说了一半,褚西沉就已经走到了屏风后,兀自在她方才躺过的原处躺下,和衣而睡。
“你把事情想复杂了。”
褚西沉毫无感情地说道。
她这才明白,这是褚西沉让她睡自己床榻的意思。
“我觉得……这样不好。”
她做了一点思想斗争,还是站在原地,没有要过去睡的意思。
“如何不好?”褚西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她冷静地说:“临走前,我不想接受太多好意,这会……”
他淡淡追问:“会如何?”
“会干扰我的判断,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