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锦绣宫,只有兰隋一行人,西市的早市已经散去,宫腔内外除了几声虫鸣和下人们的窃窃私语,便再无别的声响。
院中女尸已经被人处理干净,那三岁孩子也不知道被濮剑带去了哪里。
阿巳静坐室内,侍女进门在桌上点上熏香,烟气缭绕。
她坐在凳子上,通过熏香燃烧的时间结合窗外日头才暂时推断时间。
今日褚西沉要进宫,步荷回府送信,府内人快马加鞭要想通知到宫内,少说需要三个时辰。
况且消息能不能传进褚西沉耳朵里,这还要另说。
但是无论如何,这是许呈见试探褚西沉的计谋,无论如何,她私心不希望褚西沉中计。
上一世褚西沉分明可以从南元全身而退,可这一世无形中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她知道褚西沉不可能为了一个人而冒着满盘皆输的风险。
但是,她无论如何不能成为旋涡中心,对于她来说,最好的结局是置身事外,而并非胜利。
转眼间到了正午,有侍女重新推门进来换茶,顺便准备了些点心。
“吃点吧,宫中传来消息,褚西沉受九公主景书邀约,正动身前往乌华山赏枫叶,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来的。”
许呈见已经将繁重的朝服换下,转而身穿一身利落常服,深紫色金线绣云雷纹,复杂的绣样具象描摹惟妙惟肖,带几分流动感,足见兰隋绣娘极高的技艺。
他看上去容色舒缓很多,似乎褚西沉见九公主这消息有些出乎意料,但又一方面在印证着什么。
听到这话,阿巳暗自在心里松了口气,这九公主的邀约确实是时候,褚西沉去赴约不管是计谋还是真心,都是好事。
“他本来就不会为了我而来,九公主在西北长大,抱玉握珠胸中万卷,又精通骑马射箭,我这一介只会舞刀弄剑的粗鄙之人,入不了他的眼。”
阿巳说着,一边想着等今日过去,许呈见大概会觉得兴味索然,到时候自然会放她回去。
不过……有一件事她想亲自验证一下,一时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谁人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我静观其变。”
许呈见在她对面坐下,婢女立刻上前为他倒了杯茶。
“若是他真的不来呢?”
阿巳隔着面前的满桌茶点,投去探询的目光。
“既然褚西沉弃你,我带你会兰隋如何?”
许呈见凝眸一笑,抬手将面前梅花糕推到她面前,“尝尝,这是我从兰隋带的糕点师傅,手艺不错。”
阿巳看也不看那梅花糕一眼,只是无声地一笑:“如果将我带走,你想让我潜伏在何人身边?”
“你如今已经十六岁,离了褚西沉,已经过了年纪了,十六岁的细作难以获取信任,你,将是一步废棋。”
他说得轻描淡写,甚至眼角带着笑意,不见杀意,但是每个字像是宣判她的死刑。
“废棋一定会被除掉对吗?”
因为即便是废棋,脑海里也有临渊阁的机密,这便说明他们的必须要带着秘密进坟墓,不能透露半个字。
“若你一直在我眼皮底下,自然不至于被除掉,做些清闲的活,安度余生,若是你不在我身旁……”他盯着眼前的茶杯,茶汤雾色缭绕,“我就说不准了。”
即便他不亲自下令,其他临渊阁的人也会自发将她除掉。
“你在临渊阁究竟是何种地位?”她见时机成熟,开门见山地问道。
“依你看呢?”
许呈见饮茶姿势很是端雅,从茶色见抬起一双眸,如凌墨霜雪。
“我不知临渊阁内的等级制度,但是你的锦川王身份会给你的行动提供便利,所以你自然不是我这种直接挥刀执行任务之人,应该是地位比较高的发号施令之人。”
“我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至少,能决定很多人的生死。”
茶杯被他放在桌面上,在桌面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很淡。
阿巳垂眸,看着他指尖处的细微变化,似是深以为然地点头。
*
乌华山坐落于宋京东面,宋京地势平坦,唯独乌华山孤立高耸。
山巅上日照是整个城中最充沛的,一座寺庙建在了山巅上,上寺庙求佛听说最灵,而那崎岖的上山之路却了信徒的朝圣之路。
若是要表明心诚或是尤其其他祈求,则可以选择危面赤脚上山,受行路之苦,可助人达成所愿。
那山顶上寺庙的庭院前伫立着一道倩影,周围人应该已经被人提前遣退。
景书像是在原地等待了很久,久到她淡粉色衣裙的下摆都被露水沾湿,听到身后的响动,便犹豫了几分,羞怯又急切地回头。
她向来喜爱穿骑装,这些宋京城里世家小姐们的装扮她觉得冗余,但是不知为何她今日像穿成这般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