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弥依喊她。
话出口就成了婴儿咿咿呀呀的奶音,弥依看见自己伸出的手臂像藕节一样白胖。阿芙洛狄忒一边奔跑,一边低下头,尽力让自己的脸凑向弥依的手。
她的睫毛很长,泪水打在弥依的手心。
“放下那个杂种,阿芙洛狄忒!”又有人在背后遥遥地喊着她,“只要你把她交给我们处置,我们就能饶你一命!”
弥依这时意识到一件事——他们口中的“贱人”,他们想要杀死的人,似乎不是妈妈,而是她自己。她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悲哀,而阿芙洛狄忒又气又怕,脸色更苍白了。
“别怕,玛珈。”做母亲的喘着气,“别怕……妈妈有办法。妈妈不会让你有事的。”
从后方射来的箭矢穿过阿芙洛狄忒浓密的鬈发。鲜血从她擦破的耳垂滴下来。她抱着怀里的玛珈,踉踉跄跄,一路狂奔,穿过她丈夫葬身的树林。在这里,阿都尼被战神阿瑞斯化身的野猪穿透胸膛而死。
树林后就是高山乌瑞亚。曾经的山神乌瑞亚隐居于此,他消失后,这座山继承了他的名字,也继承了他所有的神力。后来,众神的礼物潘多拉将她的魔盒藏匿在这里。
如今它是阿芙洛狄忒唯一的希望。
山脚下已经有一个女人等在那里。她穿着一袭墨绿色衣袍,手上托着一只剥下点儿皮的石榴。黑色长发浓密得如同绒布,她眼中带着终年不去的忧郁。
“你来了。”珀耳塞福涅说。
“我们……约定好的。”阿芙洛狄忒上气不接下气,“保护玛珈。把石榴给我。”
“别急,阿芙。”珀耳塞福涅轻叹一声,“你不想再看看这里吗?这儿是你曾经的家。”
“不。”阿芙洛狄忒斩钉截铁地否认。
她眼底已经蓄满泪水。看着珀耳塞福涅手中的石榴,她轻声说:“你是被哈迪斯强行带去冥界的。就算在那儿度过了无穷时光,你也不会将那里看作你的家,对吗?阿都尼死后,这里让我感到陌生。他们看待我和玛珈,就像没了主人的家畜。”
“你招惹的是战神阿瑞斯。”珀耳塞福涅冷冷地说,“他想要你,势在必得。没人会为了一朵鲜花与公牛战斗。其余的神自然都会帮助他。”
“招惹?我没有招惹!”阿芙洛狄忒激动地嚷起来,“我是在与我的爱人生活,我从来没有许诺过他任何事!是他想要用玛珈威胁我就范,我不同意,他就想把我的女儿夺去自己抚养,还传播谣言,说是玛珈害死了她的父亲!”
“我的意思是,你很美丽。正是你的美给你带来了祸患。你掌管爱与欲,却没能找到手段镇压它们。这就是为什么他对你穷追不舍。如果你能杀死他,是谁招惹了谁,还重要么?”
阿芙洛狄忒没能完全理解她的意思。她又难过,又愤怒,心急如焚。泪水从她面颊上滚落,她说:
“太晚了。我不可能与奥林匹斯山的所有人战斗……珀耳塞福涅,就这么做吧。把石榴籽给我,我的灵魂从此归冥界所有,成为你的奴仆,直到永远消失。我只求你能庇佑玛珈。”
珀耳塞福涅怜悯地望着她,伸出手,为她拂去面上的泪珠。
“那么好吧。”她说。
冥后从石榴里摘下一颗饱满的红实。阿芙洛狄忒接过来,却没有立刻吃下,而是望向怀里的玛珈。
“让我再看看她。”她喃喃地说,用另一只手小心碰了碰怀里婴儿的额头。“我的宝贝,她还这么小啊。”
珀耳塞福涅颔首。
“那么,我会留给你们独处的时间。”
她转身离开。阿芙洛狄忒独自一人,抱着玛珈,手里紧紧捏着那颗石榴籽。乌瑞亚山被冥界法术暂时庇护,但她仍能听见不远处传来其余神明粗野的喊叫,发誓翻遍每个角落也要找到阿芙洛狄忒和那个杂种。
她终于开始放声哭泣,却又忍不住微笑。缓缓在草地上跪下来,阿芙洛狄忒最后一次用手臂环抱她心爱的孩子。
这里不是一片很美的草地,四周乱石嶙峋,面前是灰色荒山。但石缝中仍然生长着雪白的、不知名的小花。阿芙洛狄忒看着那朵花,轻轻启唇,为玛珈唱起一首歌。
这首摇篮曲,她唱过很多次。
“我的小家伙,你可听见今晚的狂风?
“像你的悲伤与忧郁,是个不速之客。
“但没有关系,我就在这里。
“我会为你关紧门窗。
“等黑夜过去,你总会知道,
“这阵风也拂过玫瑰与荆棘,奔向岛屿上的蓝天
“正是它让你的世界更加清澈。
“我的小家伙,不要害怕。
“狂风过去,我也会在这里……”
阿芙洛狄忒的声音渐渐弱去,她反复摩挲着怀中玛珈小小的、圆圆的头颅。
未来,她会长出粉银相间的秀发,她会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