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后,还能恢复吗?”
半晌,弥依还是问了。
其实根本不用问。弥依知道答案。布达尔如此小心地开口,所以她从第一秒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布达尔沉默,摇了摇头。
尹枝枝这时候又动起来。她眼睛一直睁着,此时又开始眨动,看着弥依。
弥依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她的头。尹枝枝看着她,终于嘶哑地吐出两个字:
“妈妈。”
“枝枝……”弥依轻声说,“我是弥依阿姨。”
“妈妈?”尹枝枝又叫了一声,眼里蓄了一汪泪水。“……我要过节,妈妈。”
弥依低下头,一下一下地抠着手指的甲根。尹枝枝什么也不知道,就知道伸出手,在那跟着弥依的手指乱动乱挥。
“儿童节啊。”她可怜巴巴地小声说。
弥依说:“枝枝,咱们都多久没过过儿童节啦。”
尹枝枝快哭出来了:“那等我长大,就过不了了。”
弥依又和她说了几句话,得到的完全是一个孩子的回答。
她还活着,也能说话和反应,但慈祥又严谨,做了一辈子优秀教师的尹枝枝不会再回来,剩下的只是这个认定自己是个小孩的、被虚空拿走了某种东西的躯壳。
“它们到底拿走了什么?”弥依喃喃,“为什么,虚空忌惮天门,天门却又不管它们……”
“小姐,意识很难界定。情绪,记忆和认知会由于每个人思维的不同,以各种方式联系在一起。”布达尔低声说,“我不能肯定尹女士被拿走了什么,但是不论如何,相关联的情绪和记忆都会随之消失……”
他顿了一下。
“您也能看出来。她现在剩下的,几乎都是童年,甚至幼年时期的部分。”
像是再次佐证布达尔的回答,尹枝枝的手一路摸过来,停在弥依的胸口。
弥依静静地看着她。尹枝枝开始手脚并用地往她这儿挪。她脸上带着一点与年龄完全不符的、纯真的依恋,小心地俯下身,依偎在弥依胸前,痴痴地笑着说:“妈妈。”
弥依叹了口气。
布达尔一直小心地关注着弥依的情绪。裴寂提前跟他强调过尹枝枝的重要性,她是尹玲的独女,小时候几乎是被弥依和尹玲两个人拉扯大。因此他以为弥依会哭,或者会崩溃地发脾气。
但弥依只是安静地问:“几点了?”
布达尔愣了一下,马上看手机:“小姐,还有三分钟十二点。”
“你去把门外那个女人扶起来,别让她躺在地上。”弥依说,“然后找找枝枝家里有没有花盆,阳台和次卧都找一下,给我拿过来。快。”
她握着尹枝枝瘦骨嶙峋的肩膀,把她掰到床上去。尹枝枝顿时开始哭,而弥依充耳不闻,只是开着手机的指南针,找房间里的西北角。
“妈妈!妈妈!”尹枝枝哭得撕心裂肺。
“我在忙,枝枝。”弥依说。
她找到西北角,从包里掏出阴阳香,数出三根。
弥依的手本来就有点抖,尹枝枝就在这时嚎啕起来:“妈妈,妈妈!”
啪,她手中的香一下就断了一根。
弥依倒抽一口气。布达尔端着个花盆进来,她又拿出一根新的香换上,仔细又用力地插好。
尹枝枝哭着说:“妈妈,我不要去爸爸那里啊!”
弥依食指竖在唇边,对着她嘘了一声。“乖乖的,枝枝。妈妈马上就到了。”
这时布达尔才看见她眼圈其实一直都是红红的。但弥依仍然表情平静,用赫尔墨斯之轮点燃了香,然后对着花盆合掌,闭上眼。
“出来啊,尹玲。”她小声说,“来看看枝枝吧。”
像是听懂了她的话,阴阳香突然泉涌出浓郁白烟。柔和但遮盖力极强的白烟几乎盖住整个房间,然后形状重组,成为尹玲。
视野重新回归清晰,尹枝枝看见了自己的妈妈。
那真是妈妈。尹枝枝的幸福感鲜明又强烈,就像此前从未快乐过。她立刻破涕为笑。她下床想要扑进妈妈怀里,但是她的身体僵硬得可怕,又异常陌生,差点要直接摔到地上。弥依阿姨及时过来扶住了她,妈妈的手却融化在她的手前,是一团碰不到她的雾。
“妈妈!”她发出惊喜的尖叫,“妈妈你来看我了!”
但妈妈没有理她,只是一个劲儿盯着弥依阿姨的眼睛。她们对视片刻后,弥依阿姨说:
“刚才就是这样。你的灵者秘术最强大,应该由你来看看,枝枝到底被拿走了什么。”
她一个字也听不懂。她只知道眼前是让她感到安全的妈妈。但她的脑海中情绪如此激烈又无逻辑,尹枝枝前一刻还喜悦,接下来喜悦便转化为浓重的恐惧,恐惧之后是愤怒,愤怒后她又开始恐惧。
崩溃之下,她再次嚎啕大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