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那年我刚离开师父流浪天下,初出江湖的刺激虽令我惊奇新鲜,心中的孤独却也始终伴随——我已是一个人了。
我开始去到每一个曾有向往憧憬之地,天南地北,高原山川,天地之大自然之美使我渐渐解开心结,我天性其实开朗,看见热闹也爱凑趣,于是就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遇见了宴危弦。
危弦,危弦!
我至今也不甚清楚这个名字背后的深意,只是有时也会没来由地想:他的生命,当真危如断弦么?
我与他在天玄子的无双棋局边相识,只因为我自以为棋艺无双,而他同是如此。
可正是在棋子执起落下之间,我似乎看见了他融于心间深处的智慧,还有无人可及的高贵雅然。
他的手指修长如玉,他的长发在冬日的风中飞起,他的围着厚厚裘衣也裹藏不了的孱弱身躯,他腰间坠着的如血般的红玉,他的清淡唇色,他的眉,还有那清如水的双眼……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更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
师兄的俊逸出尘是傲和不可接近,他却是雅。
我们最终在彼此的指引下双双寻得破解棋局之法,天玄子是孤傲之人,却点清我与宴危弦的相通灵犀,那时我便知道眼前这个男子,确实是我此生不可多遇的知音。
我初次来长安宴都时已是春天,宴危弦亲自带着我在皇宫漫步。
那次见识良多,好似遇见了以往从未体验过的人与事,那是我的世界中除了五巍山之外的又一天地,宫城,宫人,易砚的老而弥坚,卫左卿的霜风傲骨,甚至宫门外肃立的守城官兵,我若未来到这里,则永远不会理解皇室和国家的内涵意义,我也将局限于江湖的飘洒放纵,而不知何为家国百姓的情怀。
那时我才十四岁,我知道我应当永远珍惜这一切。
可后来我也轻拂了岁月的流水,那是无情而又有情的流水啊,我渐渐忘却许多又时常想起许多,而长安城,在我记忆中留下痕迹的,唯有那天威严的城墙下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气,那几乎,让我沉醉。
我知道他的过往,他七岁登基,幼时的坎坷正如他那同样身体多病稚龄即位的父皇,可他的父皇当时还有母亲,还有易砚和卫左卿这二位正当年轻有为之时的武将文臣在侧,亦有初心盟阿水夫人的支持,而他……无论他有什么,我只知他的心胸如此宽广,容得下这高大城楼,也能轻嗅这细细清气。
我离开皇宫时他便在殿门前看着我离去,那时我将自己的影子留在了他的眸中,我知我会再来,因此并无悲思别绪,我知道,宴危弦是我的朋友。
而这时,我正走进了当年的那一道门。
宫人肃穆地迎我入内,宴危弦的寝宫近在眼前。
除了皇室宗亲几十人,还有十数位老臣立在门外,宗亲们惴惴不安,老臣们却个个脊背笔直,面容冷峻,四下鸦雀无声。
而我在刹那之间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且不敢去想此刻内中的场景。
宫人忍不住在进门之前对我悄悄说了一句:“绿姑娘,圣上一直在等你归来……”
我走进了屋里。
迎面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水骨,但我的眼光早已穿透他看向了他身后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的宴危弦。
“先生,情况如何了?”
我问道,却并不等待他的答复,直接走向了宴危弦,原本围着他的人自发退让,我看见了他的脸。
后来我想,这样的场景,我这辈子到底要见多少次?
他原本就清淡的双唇此刻已是惨白。
我立刻挽起袖子。
二十年苦心练武所换的的内力,我从未有一刻如此感激上苍让我拥有。
四周的人一点也不面露惊奇,我不是第一次以内力重聚他的游丝生气。虽自知给宴危弦输入真气只不过饮鸩止渴,水骨更是明白,可我又不得这样做,看着宴危弦渐渐有了一些松动的眉峰和双眼,他的周遭和我按在他肩上的双手也升腾起了热气,我的心渐渐平息——至少,还未到不可挽留之时。
我在床侧坐了下来,浑身的酸疼让我几乎想要立刻躺倒一年半载也不用起来。
他缓缓睁开的双眼在映出我的影子之后便闪现光泽,接着居然有心情朝我抿嘴一笑:“你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那是沙哑虚弱却还费力维持清楚的声音,我便也朝他微微一笑:“六天。”
他面露惊奇:“才六天?”
水骨上前来,慢慢说道:“我愿为圣上放手一搏,可圣上,定要等你来见你一面。”
我看着他:“嗯,我来了。”
他只是轻轻点头:“我已让人为你备下衣物和房间。”
我笑:“不急。”
他也笑了,气息沉重不堪。
半晌,他才更加虚弱地说:“是风楼主……”
“他叫风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