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危弦曾见过我杀人。
当时他非常震惊,因为我们身边有众多护卫,若以一当一,我的武功又远胜那些刺客,本不必下死手。
我后来问他:“你不能接受我会杀人吗?”
他道:“你年纪太小,不该染杀孽。”
离开师门时我曾在师父面前立下重誓,绝不会滥杀无辜,因此之后大半年时间里一直严于律己,即便遇到不平之事,也没有伤人性命。但那次的情况非同一般,来人皆是杀招,我若心慈手软,就是不顾自身安危了,况且,我总该保护朋友。
哪怕只是认识刚一个时辰的朋友。
我对他说:“人家可没有因为我年纪小就手下留情。”
若他接着同我争辩,反复斥我不该杀人,我是一定会非常生气的。
——便是我师父师兄在这里,也不能说我有错,何况是他?
一个刚认识一个时辰,我还救了他命的人。
但他没有,他沉吟片刻,道:“他们想杀的人是我,今日之事,是我对不住你。”
原来我为了他而杀人,在他看来,是他的过错。
他是一个君王,富有四海,权倾天下,手握杀伐之力,却还是会对我道歉,这让我觉得,我应当认真思考他的话。
师父给我独走天下的自由,允我提师门,允我不提师门,却未想到我会认识一个君王,宴危弦不是江湖人,在师父师兄面前我已经长大,但在他面前,我似乎仍是一个年纪尚幼的女子,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认同和爱护,可我都拥有了。
此后我走遍四方,出手时更愿留三分余地,除非,除非是真正不配苟活之人。
将五件棉衣送到了小寨西侧。
大约已有人提前通报,那位庄副将正从老旧的寨墙上下来,遥遥一眼,我惊奇地发现他竟是故人。
同六年前那个严肃俊逸的年轻人已判若两人,那时他是宴危弦身边的侍卫之一,或者之首,我们曾经联手同战,在众多刺客之下全身而退,而今他满面风霜之色,肩上还有旧伤,却更果敢坚毅,看见我时,露出了当初从未见过的一点慨然笑意。
“绿姑娘,久违了!”
我不禁笑道:“竟然是你!”
他拱手正颜:“刚才听人来报,知道是绿姑娘前来,庄某也大感意外,不知道圣上如今身体如何?”
上来就问圣上,果然旧职未忘,我笑答:“他已经没事了。”
庄副将暗暗松了口气,重新又正色道:“多谢绿姑娘!”
说着抬手,吩咐下属将棉衣接了,引我往寨墙上去。
我随他前去,边问:“庄副将是什么时候到歧路岭的?”
他道:“是五年前,周老将军回京述职,他那时的副将因病去世,圣上想起我本是齐县人,就问我是否愿意从军,随周老驻守歧路岭。”
我微笑:“他一向是识人善任的,你也没有让他失望,周老将军如果也知道你守住了这里,想必九泉可安了。”
只是一句普通的话,他却蓦地一愣,七尺男儿,竟隐隐眼露赤红。
我停下脚步,将那块令牌取出来递过去。
旁人也许会不识得这令牌,但他曾是御前护驾的近卫,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顿时神色一惊,看着我恍然大悟道:“原来,原来……”他重整仪容,郑重叩首:“末将庄一清,拜见大人!”
旁边几人见他突然如此大礼,尚且不知所以,胡乱匆匆跟着跪下,我阻拦不及,只好先扶住庄一清,轻声说:“好了,请起吧。”
至此也算是在各处都亮明身份了,虽然没在易关叠那边来这一出,但也差不多,我收起令牌,妥善藏好。
“还有件事,那个主事,我忘了问他的姓名,我已经处置了。”
庄副将诧异:“如何处置?”
我只看看他,并没说话。
他立刻明了,颔首道:“末将明白,大人处置得当,大快人心。”
“他到底是什么人?”
说话间我们已经踏上了寨墙,庄副将挥手让身边人各自去忙,转向我,低声答道:“是一些私事,末将说给大人听,大人听过知道就是了,这位主事,是厉儒生已故结发妻子的胞弟。”
“哦,原来如此。”
“还有,”庄副将接着说,“这厉儒生,则是朔州府尹之妻的胞兄。”
我一抬眉:“等一下,我想一想朔州府尹,那不是……”
是那次宴危弦青霓山遇袭时,带人前来护驾的官员。
虽然当时贼人已退,宴危弦并没有危险了,但为表嘉奖,那位官员后来被擢升至朔州府尹,仕途亨通。
“一个边陲小县的县官,也要攀扯上这些裙带关系吗?”我冷笑,“你们圣上为什么会几次三番病倒,我算是明白了,底下蛀虫太多。”
庄副将面色僵硬,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