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晖堂书案前,太监梁九功正躬身伺候着笔墨。
康熙搁下笔,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淡声道:“将这几封信一并差人送回宫里吧。”
梁九功低声应是,将一封封信装好。
当拿起康熙写给太监顾问行的信时,不禁感慨:“顾师父能收到圣上不远千里寄回去的信,真是荣幸之至啊。”
康熙头也没抬,继续执笔给太子书写西巡宁夏的见闻。
“顾太监年过六旬,身体早已大不如前,许多事力不从心,往些年都是他陪朕出巡的。”
提到这位亦师亦友的当值太监,康熙有些伤感。
他瞥了眼浑身都是聪明机灵劲儿的梁九功,虽自幼跟随服侍他,却也不过是察言观色之流。
若想让梁九功成为像顾问行那样,可以为自己指点迷津、化解难题的随身智囊,却不能够。
康熙顿了顿笔,看向梁九功淡淡道:“你要学的还很多,回宫后多跟顾太监请教。”
梁九功听闻此言,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皇上这是对他不满?
所谓伴君如伴虎,他不敢再多说话,怕又惹康熙不快。
偏偏康熙忽然又问:“朕听说,今日四公主和六公主离开行宫,在街市上生了事,连总兵王化行也惊动了?”
梁九功听不出康熙的语气是否含怒,也无暇揣测君心,忙将侍卫汇报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康熙听完,沉吟半晌竟抚掌笑道:“朕倒是没将这敦多布多尔济看走眼,把他配给朕的四公主再合适不过。”
梁九功不明就里,方才自己的那翻叙事中,那多罗郡王的表现也并不出彩呀。
正是纳闷之际,康熙看向梁九功,忽然问道:“梁九功,你看朕这四公主如何?”
梁九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才怎敢妄议四公主啊康熙,四公主乃人中龙凤,果敢聪慧,御下极严,又是性情中人,宫人无不信服。”
康熙面露笑意,这奴才嘴上虽说不敢妄议,却也不得不遵旨。
随机应变地用自己的话,将顾太监对珺宁的评价翻译了一通。
康熙不再为难他,挥了挥手,让梁九功退下。
提到自己这个女儿,他不禁想起两年前,顾问行在自己授意下,对珺宁的评价:
“四公主是诸位公主中,难得的敢争、爱争,能争,会争之人。若其能得圣上重用,可堪巾帼英雄之材。”
康熙笑着摇了摇头。
“争”这个字,落在女子身上可不是贤名之词。
偏偏,他还真需要珺宁去争。
与康熙早已对珺宁才能的认知不同,他惊讶地发现另一个自己忽视太久的女儿,也在这次出宫中,展露出令他为之侧目的能力。
从前,他只当这个有着出尘容貌的女儿是个娇柔的瓶花。
与她生母一样懦弱无能,唯唯诺诺。
殊不知,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女儿,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学会了掩藏锋芒。
康熙大喜,唤梁九功去取舆图。
待梁九功取来舆图,康熙又让他去云崖馆传六公主来见。
珈月沐浴后便歇下了,一觉醒来也未及戌正。
她昏昏沉沉下了榻,也懒得叫人梳洗,披头散发地坐在靠窗大炕上,自顾自拿起茶壶倒了杯温温热的茶水,琢磨四姐为何对一个商人感兴趣。
正是沉思之际,就听见外面丫头请安问礼的声音。
“竹秋姑娘,皇上召六公主前去叙话呢,劳姑娘通传一下吧。”
“劳烦梁公公通传,敢问皇上可还召见了四公主,咱主子出门前也好邀四公主同去。”
梁九功一眼识破竹秋的小心思,只微微笑道:“姑娘快去伺候六公主梳洗吧,皇上只传了六公主一人。”
珈月揉着额,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随即,竹秋便一溜烟进了屋子,见珈月已经从床上起来,又急又惊道:“公主,方才梁公公传旨意,召您过去问话呢。”
因生母通贵人不得宠,皇上待珈月从来都算不上亲近。
除了年节请安,父女俩甚少相处,这次点名她西巡随驾,已实属意外。
珈月见竹秋哭丧着脸,拍拍她手安慰:“别担心,左右不过被斥责两句,最不济也就禁足三两日,出巡在外已久,不日也该回銮了。”
竹秋咬着唇,心中对四公主生起几分怨怼。
四公主的姨母是宠妃,她又素来得宠,却拉着与她处境截然不同的六公主任性而为。
如今六公主不但受了伤,还要遭皇上责难。
竹秋越想越憋屈,急得都要哭了。
迅速收拾妥帖后,珈月由梁九功领着往含晖堂去。
她对自己这阿玛素来感情淡薄,心中也没有一点畏惧,于是坦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