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春园原是前朝神宗皇帝外祖建的清华园,大清入关后,园址荒废。
二十三年,皇帝第一次南巡归来,便命人引万泉河水,聘江南园匠,仿江南山水,营建了这畅春园。
这个时节,正值园内太平花开。
此花又名太平瑞圣花,丛丛小花在枝头微垂,香远益清,煞是好闻。
洁白的花朵,纷呈夺目,又像千重万重的堆雪。
“宵旰至今劳圣主,泪痕空对太平花。”
一个轻柔的女声,若有若无地飘来。
珈月本来携着竹秋在园子里游赏春景,听见繁花深处有吟诗声,不禁驻足。
嗅着太平花清冽冽的淡雅余香,珈月沿着香径往前略走了几步,便见花木农荫处,朦朦胧胧间站个弱柳扶风的女子,正痴痴地拈花自赏。
竹秋低声道:“是五公主在赏花哩。”
珈月眨眨眼:“五姐姐赏花入了神,咱们就不过去了,叨扰事小,若是惊吓了她,恐皇太后问罪,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甫一转身,便听那轻柔的声音惊声问:“是谁?”
珈月只得探出身来,笑吟吟看向五公主:“五姐姐方才吟诵的,可是陆放翁的诗句。”
五公主见是她,掩唇轻笑:“我当是谁,原是只杜鹃儿鸟,躲在花木后面偷瞄呢。”
竹秋脸色惊变,抬眼偷瞄珈月脸色。
难得听人提起这诨号,珈月反倒淡淡一笑。
“杜鹃鸟”这称号,于她虽有不怎么美好的回忆,但因着是五公主这般坦荡光明的人口里说出,珈月却也不恼。
她分花拂柳,笑着上前,福了福身道:“妹妹远远便听见一个钟灵毓秀的姐姐在吟诗,于是寻声而来,到了近处才发现竟是一扫眉才子。”
“扫眉才子”一词是用来夸赞通晓诗文,有才气的女子。
在五公主眼中,珈月从来都不是个擅长阿谀奉承的人,于是冷哼一声,凝眉问:“六妹妹人前总是默默不语,今日为何这般巧言?”
珈月揉揉眉心,自己苦心经营的木讷人设,倒果真是深入人心。
于是捏着锦帕掩了掩唇,轻咳了两声,欠了欠身:“五姐姐继续赏花,妹妹不打扰,先退下了。”
五公主见她没说上两句话便要走,忙道:“皇阿玛在清溪书屋考校皇子们功课,你陪我一起去瞧瞧可好?”
珈月迟疑,刚要拒绝,五公主又道:“皇玛嬷去南苑永慕寺进香了,我受不了轩车里的闷热,便没同去。园子逛久了也是无趣,你就陪我去清溪书屋一趟嘛。”
她语气里带着央求,模样甚是可怜。
美人相邀,珈月拒绝不了。
于是叹了口气,幽幽道:“好吧,不过五姐姐可别先是嫌车闷,然后再嫌我闷。”
五公主粲然一笑,歪头看她:“多日不见,妹妹口齿伶俐不少。”
竹秋见自家主子果然要陪五公主去那清溪书屋,欲言又止的模样憋得小脸青灰。
清溪书屋是皇上在畅春园的寝居之地,皇上不在无逸斋考校诸位阿哥,偏选了此处。
竹秋忧心忡忡地偷瞥了珈月两眼。
珈月神色淡然,陪着五公主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着,从天馥斋一路沿湖往清溪书屋而去。
沿路烟柳垂枝,清风徐徐。
刚行至观澜榭,就远远瞧见太朴轩里围坐着诸位阿哥,待走得近了才发现内廷的几位王公子弟,以及佟家的几个子侄也在里面。
五公主没想到有外男,倏然涨红了脸,但已行至跟前,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站在檐下的梁九功打老远便见着了她俩,起初只当她们是路过,待看人走得近了,便忙进到轩内,向康熙躬身回禀:“皇上,奴才瞧见五公主和六公主往这边来了。”
他没多话,只等着康熙示下。
康熙侧身去看身边的顾问行,这个近侍太监除了对已出嫁的四公主,就属对五公主评价最高了。
康熙知晓他爱惜瑶安的才华。
往常珈月不在御前行走,顾太监对她没有太深的印象。
康熙吹了吹茶盏上的飘沫,不禁想听听这位智慧的老叟对自己这六公主感受如何了。
顾太监身材瘦削,腰背微微弯曲。虽形容苍老,眼窝深陷,但大小适中的眼睛却精神烁烁。
见皇上看向他,忙颔首微笑:“圣上,今日场景,奴才不禁想起三十一年,畅春园刚建成不久,您在清溪书屋考校公主阿哥们学业的场景。岁聿云暮,日月其除,公主阿哥们如今皆已是青春年华,奴才还时不时想起他们年少时的模样哩。”
康熙沉吟了半晌,唇角微微上扬,似乎也在追忆儿女们孩童时期的模样。
白驹过隙,一晃已经七年了。
“你这是上了年岁,便爱追忆往昔”,康熙低饮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