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三年,夏。
天空尚且微亮,太阳尚未完全从东方升起的时候,空气里已经逐渐燥热起来了,不等人完全从睡梦中醒来,身上已经密密地沁了一层汗。
虽然天气是这般的热,以至于那黄土的路面也滚烫地吓人,但百姓们终究还是要为着自己的日子奔忙。如今北伐方才停止,不少人的手臂上还拴着白布,那大概是为了死去的亲人哀悼,只是面上已经逐渐褪去悲色,心中揣度着一会的农事安排。
“快、快些,快该起身了,怎么昨儿就睡迷了呢?这会可好了,外头热起来这活便不好干了,晚一天便是拖了多少该干的事情,惠儿,赶紧的罢!”
方家老汉一下子从床上挣起,一面收拾好东西,一面扬声去叫熟睡的女儿。取来夜壶将里头的秽物到外头倾了,方老汉便到厨房里拨一拨火,好在里头的余烬尚且温热,便往一旁取谷豆往锅里倒了,想了想,还是只取了一半——农户人家过日子,总要俭省些。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惠儿也拖着鞋子走了进来,她顺手将木头塞进去,鼓嘴猛吹一阵,那明火便燃了起来,红亮地吞噬着木段。
方老汉不去管她,到屋角取了镰刀并耒等一干东西——这大多是从官府中借出来预备着后日去还的,往身上背了竹编的篮子,又将斗笠往头上压一压,便朝女儿招呼一声,自往外去了。
然而往外一瞧时,他却不由一怔,便见远处一阵嗡嗡的吵闹声,黑压压的人便滚云一样地涌了过来。
他不由大喊一声,几乎就要跌倒,以为是魏国的大军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两股战战,只怕连立也立不住了。就在他两眼翻白的前一刻,一张脸忽然凑了过来,笑嘻嘻地搀住了他的手,朝同伴招呼道:“哎,快来,这老人要昏倒了!”
那音调似乎有些熟悉,只是方老汉无法十分清楚地弄明白其中的意思,也许是哪里的方言罢,他这样想到。
随着那一声呼唤,那滚云便簇拥过来,七手八脚地搀扶方老汉坐到了路边。他的身体仿佛轻飘飘的,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头,张口讷讷无言。
哪里有这么客气的兵啊?!
……
脑袋里还有些眩晕,过了一会,陈庭白才从茫然里回神,还不等她对于眼前的景象产生什么反应,眼前便又是一花,身体便歪歪斜斜地躺在了地上。
啊——我是死了吗?
抱着这样的念头,陈庭白仔细地思考了一会,还是任由自己瘫倒。她的脑海里只有自己来不及删除的收藏和浏览记录,一时悲慨不已,几乎要做好舍生忘死的准备了,祈祷家人同学不要看到。
正是这样的急切使得她忽略了身边的不同。
但是很快,原本一片安静的耳边忽然传来声响,她能够感受到有人在摇晃着自己。
陈庭白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眼前的光有些刺眼,很快便让她流下眼泪,她眨了眨眼,这才逐渐适应。刘诚浩,也是她的铁血损友,正俯身查看她的状态,见到陈庭白清醒过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于是更多的声响也迫不及待地挤进了耳朵。
“哇!那是什么!好蓝的天——好绿的草——好清的河水!哇……哇!”
已经有熟悉的声音大呼小叫起来。
“不行!哎哎哎,别吃啊,那边那个,赶紧放下来,什么粥?!我农学生,那是我刚刚熬好的猪食!给我留点!”
尚且等不及陈庭白仔细观察面前的景物,那些吵吵闹闹的话便已经让她感到困惑了。等到她将目光移向四处,更是下意识地一愣——
眼前的一切显然并不在校园当中,甚至已经改换了季节。原本那些已经开始在寒风中枯黄的草木正被浓绿的颜色取代,就连温度也开始变得燥热起来……而她亲爱的同学们,正好奇地往四方散布,兴致勃勃地摆弄着那些新鲜的东西。
陈庭白:“……”
她艰难地找回声音:“所以有人能告诉我,在我睡过去的这段时间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为什么,”陈庭白的声音一顿,“学习压力那么大,我偶尔产生幻觉也是正常、的吧。”
刘诚浩认真想了想:“我们可能是穿越了。”说这话的时候,他仍旧保持着一种十分镇定冷静的神情,给这件原本就已经十分荒谬的事情增添了不少的可信程度。
“来的时候我们吃了点什么?”陈庭白仍然不死心,想要继续确认,“也没有菌子,哎,浩哥,你说,是不是那盆四季豆的锅啊,你手机带了吗,赶紧打个120,也许咱们还有救呢。”
但是刘诚浩并没有回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陈庭白很清楚的发现了十来个打扮古人模样的人,瞠目结舌地注视着这个方向。
哇哦。陈庭白在心里想到,五千打二十,优势在我啊。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
因为其中几人很快就朝一群人跪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连连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