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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舟车劳顿,终是赶在午时到了汶河。
闻昭与胖女人同在一辆马车内,少不了攀谈许多,也探出了不少内情。
这汶河半月阴雨连绵,好不容易昨夜停歇了几个时辰,她家小儿子就领着其余孩子一起去了汶河桥上玩。
胖女人与其余百姓自然是不放心的,可又拗不过孩子,就只能顺了他们的意。
哪知孩子久久未归,等他们再寻去时,只见那桥早已塌的不成样子,木块在河面上流动浮沉,几个孩子的尸身被冲上了岸,不省人事。
也不怪他们听不见桥塌的声响,两岸屋舍与汶河相距好几里地,走过去也得半个时辰。
“……不幸中的万幸,我儿尸身健全,那些县衙官人来得及时,”胖女人又忍不住哽咽着,“我儿也算是有个好的归宿……”
闻昭挽起裙裾,走的更快了些,“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桥塌真相。”
荒凉平原后,便是一望无际的耕田,这里多是屋舍,再往后走几里地,就到了汶河桥。
其余百姓有人策马,有人不顾马车颠簸早些赶了回去,应是都去了山上上坟,少了些人烟气。
“其实你们当年来修筑汶河桥时,分文不取,依旧奋勉勤动,计划周密,我们从未怀疑过你们是否是别有所求,才于各家筹集些吃的用的,送与你们当报酬。”
胖女人深觉自己太过激进,伤到了无辜之人,又有满腔冤屈无处宣泄,“只是这桥塌因由,必要找筑桥之人问个清楚,姑娘也莫怪我提及你伤心之事,我们又何尝不是肝肠寸断?”
“你们心中难过,我知晓。”
路过堤坝小路,闻昭亦步亦趋,生怕被些石子绊倒,“你们这半月,可有见过什么生人出现在汶河桥?”
胖女人思索片刻,答道:“是有一个姑娘,近几日都来汶河桥边眺望着什么,有时也会找当地百姓说说话,不过没找过我,我不知道具体内容。”
“那姑娘是何模样?”
闻昭这样问着,其实心中隐然有了答案。
“看起来不像平常人家女子,穿金戴银的,第一眼见以为是个知书达理的,再仔细一瞧,”胖女人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道,“那眼神可是狠厉的很呢,跟别人说话时也是凶的,倒像个村野妇女。”
几日前,那张蛮不讲理的脸逐渐浮现在了闻昭眼前。
宁千暮莫不是真的厚着脸皮去要钱了?
再猜测的大胆一点。
连续几日都去,没有要到银钱,心怀怨恨,偷偷在桥上做了手脚——
闻昭不敢再往下想。
宁家无论再蛮横,在闻昭眼中有师父的光环庇护,总也是正直的。
容不得她再细细思量,汶河断桥边已聚了好些人,看这装束有县衙的,也有锦江城里来看热闹的,也有当地刚葬了孩子的百姓。
铛梨说的当真没错,这些大阵仗,她又是最首要的当事人,一旦她查不出因由,这莫大的罪名就会全部扣在师父和营造阁的身上。
这本就是一场豪赌。
闻昭压上了所有的筹码,去赌师父是否从无疏漏。
而她自始至终没有怀疑过,也相信这样做是正确的。
那些飘摇不定的思绪被压在了心底,闻昭镇定自若迎着众人褒贬不一的目光,走进那厚厚的人墙中,来到那破碎的汶河桥前。
桥中央已全盘塌陷在河底,唯有桥身还有所保留。
连续半月的大雨,将桥身上残留的历史痕迹冲刷的一干二净,手指拂过,空沾染几分湿意。
这木头的材料确是没错的。
若是材料没错,那就是结构出了问题,可桥中央已经坍塌,再不剩几根木头能让她取证查验。
这无从考证的法子,倒是和之前的榫卯锁有所重合。
“刘婆,这小女娃靠谱吗?”
一布衣女子向胖女人附耳道,“看这可生疏的很哪,听其他人说梁芹死了,这是……接班人?”
刘婆颔首,虽然一路上与这姑娘说了许多,也知晓她一片真心,但毕竟是个小的,口齿还算伶俐,全信不得。
一替姑娘说话,刘婆就默认站在了她那边,到时候万一姑娘是个弄虚作假的,自己也成了那人见人打的,可不太划算。
闻昭早也知道不会有人替她说话举证,可有些事情总得问个清楚。
她款款走向刘婆,施施然道:“近日果真再没有旁人来吗?”
“没有了。”
刘婆是实话实说,总没有功夫去管那么多事情。
旁边一个长相粗莽的男子不耐烦道:“你要查便查,总问这些无关紧要的做甚?难不成你还想把过错推到旁人身上?”
“问你你便答,有何紧要。”
人群中不知从哪儿传出一道朗润男声,如惊雷般劈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