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半空飘起零星细雨,瑶光殿院内一大簇金英如火云般绽放,在风雨中摇摆。
细雨繁花中,伫立着一位水绿衣衫的女子,手里端着一只透白的玉瓷酒壶。
休养了月余,她胸口的伤逐渐愈合,气色也好了许多,平日里看着已是和普通人无异。
今日是八月十三,她在华阴山之乱后昏睡了半个月又休养了一个月,早已过了沧澜公主的头七,今日正好是沧澜公主逝后的七七四十九天。按西蜀的风俗,正应该是沧澜公主下葬的日子,可沧澜公主的尸体在华阴山……
她想着,既然借了沧澜公主的身份享受了沧澜公主的荣华,理应祭拜一下,不过也只能如此简单祭拜了。
“惟愿沧澜公主早日安息,来生投去一个普普通通的家里,有爱她重她之人,衣食无忧,幸福安康。”
默念着,女子握着酒壶的双手微微往前倾,凛冽的醇香随着倒在花间的甘酿盈溢在空气中。
雨势渐大,酒香醇厚,久久不散。
“公主,雨大起来了,您怎么还在外面,快些进去可别着了凉。”姜妤拿着酒壶,正欲转身入殿,走廊里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和女子担忧的轻唤。
她眨了眨眼,看清走廊里走近的人,不禁莞尔,“你怎地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刚刚你出门时都不曾如此。”
走近的人正是月桂,粉色的宫装上绣了精致的梅花,腰带上的暗纹在夜色中跳跃着,因雨水浸染而湿透的黑发贴在白净的脸上,更显得眉清目秀。
月桂身后还跟着几个宫人,手上捧着的托盘放着几件崭新的服饰。
“公主,近来置办中秋宴时间仓促,尚衣局人手不足,怠慢了公主,还望公主恕罪。”说话的是尚衣局的曾姑姑,语气很是恳切,但只向姜妤福了福身子,并未行跪礼。
姜妤淡淡一笑,弯腰虚扶了一把,“有劳姑姑了,本宫还未感谢姑姑亲自挑选送上门,何谈怪罪。”
“荀夫人早前特地吩咐过,奴不敢怠慢,只是近来的确人手处置不开,还请公主莫怪罪。”曾姑姑堆着笑,语气殷切道。
“自然不会。”姜妤敛眉,笑着回道。
先前西蜀送行的队伍本是带了许多宝物,但华阴山之乱里,大量财宝都被流民劫走,沧澜公主的衣物首饰也丢了不少,虽援军来的还算及时追回了许多,但总的来说还是损失惨重。
刚醒那日,荀夫人来看她时就已吩咐下去让尚衣局为沧澜公主多做些衣裳和首饰,可迟迟不见尚衣局的动静。后日便是中秋宴会了,月桂不得不前去催促,尚衣局这才将衣服首饰送来。
姜妤知道,自己本就只是质子,随行使臣又在华阴山之乱里死了个干净无人给她撑腰,被怠慢也实属正常。况且自己如今的境遇,越不起眼,才越是安全。
夜渐深,打发走了曾姑姑一行人,姜妤用手轻轻抚过这些精美的服饰。
王室专用的上好云锦,精美的洛神刺绣,裙上的色彩花纹均是华美却又不失妙龄女子的俏丽。虽尚衣局送来的晚些,但看衣服的质地,倒也不算多亏待。
看来看去,姜妤最终选了一套不那么起眼的莲青色裙装,对月桂道:“后日中秋宴,就穿这件吧。”
*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的中秋宴,宴会上觥筹交错,舞乐齐鸣。
刚入殿开宴时姜妤还有些许紧张,但好在幼时读过几年书,往日里听的话本也足够多,又有月桂这段日子的谆谆告诫,这才没有在宴会上露怯。
近些日子,因着她大病初愈,对这东齐宫中也不甚了解,第一次参加如此盛大的宴会,月桂总担心她行差踏错,犯下像刚醒时就差点惹怒荀夫人那样的大忌,便一直围在她身旁念叨着宫中的人和事。
从参加宫宴的人都有哪些,到这些贵人平日里的喜好,就这样事无巨细、絮絮叨叨地说到了中秋宴席上,连给她斟酒的时候也没有停。
因今年中秋主体是东齐家宴,所以殿内除了几个正得圣眷的大臣和别国的质子之外几乎都是王室中人。
和西蜀的子嗣单薄不同,东齐王室可谓枝繁叶茂,除了早夭的大公主沅和才及笄的八公主浈,东齐王室中足足有六位公子,其中成年的就有五位。
此外,这宫里还住着北戎的莫勒王子、北越的公子楚和南秦的公子修齐。
前十多年北戎势头正盛,经常挑起战乱侵略他国,没落后东齐逐渐崛起,为了制衡其余几国,东齐便提出了交换质子的建议。
说是交换质子,可实际上东齐根本就没有如约派质子去往他国。因着东齐的强盛,其他几国敢怒不敢言,最终只能闷声吃了亏。
北越公子楚和南秦公子修齐早几年前就来到了东齐,而北戎原是不愿送质子来的,但去年同东齐在边界打了一仗,便也不得不服输送来了二王子莫勒。
只有西蜀,因为常年无公子出生,最近才将公主妤送了过来代替公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