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燃似乎已经几日未合眼了,奏疏一封封的送,空气中弥漫着烈火烘烤,刀剑淬血的热腥味,原与这暖春格格不入,可扶燃的笑声渐渐多了起来。阿引零零星星听着,她想要让自己知道的消息。
四月初六夜,羊太尉伏诛,夷三族!陛下下诏赦免羊妻赵氏不死,以安慰太后
是日,贬皇太后羊氏尊号,废为平民。令赵氏与废太后相随。赐死!
清河郡王夤夜奔逃。
废太后断发叩首,上表称妾,请求保全母命,已在皇后殿前跪了一日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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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门令为皇后送来今日陛下所下的最后一封诏书时已是深夜,殿前的哀呼声依然没有要停下的迹象。苳叔季似乎有些不忍,讨好似的挨在扶燃的身前欠身道:“娘娘想是疲累了,何不让奴婢把那疯妇赶了出去?”扶燃原本闭着眼睛,微微抬了一下眼皮,呵呵笑着:“你倒是心善,她虽已失了太后之尊,可我自来是不敢违逆她的,也一向怕她,这诏明明是陛下下的,我亦不解她何故跑到我的殿前。叫我出门也不是,见她也不是,就只敢在这殿里缩着。可怎么办才好?”苳叔季瑟缩了一下,忽听得殿前咕咚一声,想来废太后已然坚持不住,摔下殿去。但偌大的宫殿里,针落可闻,竟无一人理会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仿佛呼号声停止即是他们的救赎,空气中竟弥漫着松口气的味道。苳叔季求助般看向冬引,既与皇后同榻而坐,自然应当非比寻常。他自然想不到这位看起来虽与皇后年纪相仿,但眼神散漫,尽是虚无的姑娘竟是个瞎子,且毫无身份。当时只觉得在这深宫里见了太多的富丽堂皇,华贵雍容,她缩坐在床榻的一角,没有一句话,一身素色的衣裙,也无一丝点缀,竟让人觉得美丽极了,对她视而不见的愤怒竟自消解了不少。
可他或许是年纪大了,亦或许有兔死狐悲之感,总不能不管不问,便私自招呼身边随侍:“去去,把这疯妇抬下去,别再醒了扰人清净。”那小小随侍不过十二三岁,竟不知从何下手,只憋出一句:“敢问黄门令,人,要抬到哪里去。”气的苳叔季狠狠抽了他两巴掌。竟把扶燃逗得呵呵笑了起来。苳叔季想着,或许这也是个时机吧,这两则消息他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可能就说不得了。于是他跪坐在扶燃的身边一边为她捶腿,一边漫不经心道:“陛下,已经下旨汝阳王进京,费攻任太尉兼都督中外诸军事。“扶燃听了,倒还算平静,只是抓着冬引的手紧了一下,随即便放开了。仿佛已然知道结局般。苳叔季觉得这还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并不多言语,等着扶燃发问,果然她的语气毫无波澜,像是打听一件与自己好不想干的事:“楚王呢?”。“左卫将军,掌宫城宿卫!”扶燃起身轻嗤一声:“真是没把自己的兄弟当外人!”苳叔季不解其意,但看着她似乎心情很不错,便赔笑着说道:”清河郡王,是在清河别院的马厩里找到的,因她辱骂娘娘,兵士们断了他的手臂。陛下说,把他交给娘娘处理。“
这是长久的沉默,扶燃突然狂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手,笑出来眼泪也还没有停,她断断续续,声音有些许呜咽:“他,他,还敢辱骂我,断了他的手是吗?快派御医给他,可千万别死了。”也是这么突然,她操起身边的枕头,狠狠砸向空气,怒吼一声“滚”,不一会,整个大殿空空如也,扶燃疲惫的倒在床上,冬引看不见她此刻被眼泪占满的脸。却能听见她喉头的哽咽,于是摸索着拉起她,她摸到了汹涌的眼泪,便胡乱的为她拭去,就像小时候那样哄她:“好了,好了,别哭了!“扶燃努力平复自己,尽量平静的对阿引说道:“阿引,你自来这含章殿,从未开口问我这八年来过得如何,难道你竟一点也不在意吗?还是说,因为我没有及时出手救你,你在怨我?亦或是说,你看我双手染血,再也不想认我?“她又开始沉默,自小便是这样,不愿开口便不开口,扶燃自嘲一笑,我等你开口等了四天,算了!~!她正准备离开,却被冬引叫住,她嚅嗫着嗓音,小心说道:“小燃,我一直以为你是幸福的,但是……”她没再说下去,扶燃不明白她所说的幸福是何意,如果是指这泼天的富贵,那她的确是幸福的,可这八年了,她经历了什么呢?她有殉国的父亲和出身高贵却薄命的母亲,他的外祖姓赵,官拜大司马,舅舅是左右卫将军,仪表堂堂,前途无量。自己又是被赵王妃亲自抚养,一朝入宫便是太子妃。可她自己知道这花团锦簇的人生,到底埋了多少白骨。如果,这八年是由阿引来过呢?她会死的吧?她一定活不下去吧?她低头望向站在身侧的姑娘,她弱小,干净,还很善良吧。如何能在这八年的光阴里生存?她突然便打消了向她倾诉的念头,这八年的罪孽都留给自己偿还吧!接下来,就是他。三更的经已经打了三下,可她还是风风火火便出去了。冬引听着她的脚步声,有些恍惚,想起阿娘临走前的话,她终究没有对扶燃说出口,不知是没有机会还是不知从何开口。
冬引自受伤被她找到,已在这宫里已经待了许久的日子,她在养伤的时候从未见过扶燃,但不知是哪一日宫里似乎是起火了,闹腾了大半夜。她便早起的晚了些,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