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风仍是寒凉的，临近上阳宫更平添了一份阴森，嫩绿柳枝随风沙沙碎响。天边月色微茫，将朦胧光辉撒向一片看似宁静却暗潮汹涌的世间。
一路上萧昱默默无言，他将所有侍从屏退，只独独留了我在身边伺候。我猜不透他此时要见苏珩所谓何意，只能低头举着宫灯为他引路。
“这条路，姑姑从前经常走。”萧昱突然发话，惊起我的心微微一颤。
我缓了缓心神：“是，从前奴婢在上阳宫伺候时经常走这条路，只是后来随着陛下去到凤藻宫后，便不常来了。”
萧昱立时停了脚步，瞬时周遭一片寂寥，安静得能听到我心跳的声音。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跪下请罪：“奴婢失言，言及陛下的过往伤心事，还请陛下责罚。”我咬紧嘴唇，半分大气也不敢出。
萧昱驻足沉默了半刻，忽而轻笑一声，附身伸手将我扶起：“姑姑不必如此谨慎，从前姑姑护持朕的心意，朕一直记在心里，不曾忘怀。”
他顿了顿，柔声沉稳道：“姑姑与我之间，没有这样生分的话。”
闻言我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就着他的手起身。然而萧昱越如此说，我心下便越是不安，即使从前他在我面前只是个需要怜爱的孩子，可如今他已成长为手掌大权的皇帝，我自是不能不顾及着身份，再如从前那般与他嬉闹玩耍。
他是皇帝，而我只是个奴婢，我一直记得清楚，也一直刻在心里。
“走吧，姑姑，朕往后的路，还需要姑姑掌灯指引。”
我提灯垂首应了他，自此一路至上阳宫，都再无一句话。
临至上阳宫，我为他打开殿门，谨慎轻声道：“奴婢在外等候您，静听陛下吩咐。”
“怎么，姑姑不愿去见苏珩。”
听萧昱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疑惑，我更是不解，为何他会有此一问，从前我吃过苏家多少教训，萧昱都是一件一件看在眼里的，我早对苏家恨之入骨，又为何会愿意再见苏家人。
然而我已不敢再失言，只得随意扯了个借口：“想来陛下与苏公子有密事商谈，奴婢不便在旁。”
“苏氏全家早已被连根拔起，朕连后事都替他们料理完了，还能有什么密事。”萧昱的话语中凸显着难以隐藏的惬意，他拍拍我的手：“姑姑，随朕一起进去吧，我们再见一见旧时故人。”
我自是不能再推脱的，只能依着萧昱跟在他身后步入殿中。殿中烛火明亮，铜炉中燃起了清幽的檀香祛除了湿气，但细细闻来，空气中到底还是有股若隐若无的腐朽气息。想来是汤公公事先安排了，不然就凭那个瞎子，也配点蜡燃香。
那瞎子失了眼睛，听力倒是愈发敏感，大约是听得我们来了，甫一打帘，便能看见他恭恭敬敬地匍匐跪在地上。
“拜见陛下。”
萧昱带着春日料峭寒风略过苏珩，未看他一眼也未回声，径直安坐在殿中主位之上。我不敢大意分毫，忙为萧昱奉上茶水，束手立于他身旁。
“从前苏卿，不是最足智多谋吗，怎么如今为了引朕来，竟会用寻死这样低劣的手段呢。”萧昱语气平淡，平淡得我听不出一丝情绪。
只见那瞎子清淡一笑：“陛下误会了，罪臣只是不想再在这世上苟活了。”明明他的笑意如和煦春风一般令人温暖，可却让我厌恶至极。
“哦？”萧昱阴鸷的声音中透着戏谑：“你想违抗朕的旨意，去陪你的家人？”
“是，如今臣孑然一身，一无所有，且请陛下将臣这条命一同拿走吧。”苏珩笑得温和，话语却是决绝：“无论是凌迟车裂，还是剖心挖肝，臣都甘之如饴，只求一死。”
“你想去见你的家人，但卿又可知，你的家人是否愿意见你呢？”萧昱古怪地笑着嘲讽苏珩，烛光映在萧昱的脸庞，留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苏卿可知，朕为何要留你一命。”
“罪臣...不知。”
“姑姑可知？”萧昱的眼光倏忽瞥向一旁正在走神的我。
无声燃烧的蜡烛于静谧中发出几声细微的噼啪，乍然被唤，惊得我猝不及防，你们两人之间事我怎么会知道，这话又是怎么突然转移到我身上的？
不过从过往发生的一番旧事来看，我私自猜测萧昱可能是对那个瞎子有情，是的，是爱情的情。
为什么如此说呢，从前苏珩可是京城中久负盛名的贵公子，这样风度翩翩、待人谦和的少年，莫说女子心生荡漾爱意，就连有的男子见了，也不能免俗。
想当年我初见苏珩之时，也曾有过几丝的动心，不过随着后来事情的发展，他一次次地将陛下行事踪迹告诉他的姑母，让我一次次地挨那老毒妇的打，我便将初见时如沐春风之感统统舍弃，取而代之的只有恨。
更何况我比他还年长五岁，又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宫女，是注定要在宫中沉寂一辈子的。我有自知之明，所以曾经也只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