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信山上的人已经这么不讲道理了。
京狸神色冷漠地踏入荀卿别院主屋,看见她大师兄就坐在屋内次座上,而荀卿已然坐在主座上,仿佛已经等她一阵子了。她恭敬向两人行了个礼,叫了声:“荀卿师尊,大师兄。”
礼节上是到位了,可听得就是让人多少不舒服,她平平淡淡的语调里听不出任何感情,低着头也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这让屋内本不热烈的气氛又降了些温度。
良久荀卿才叹了口气,“坐吧,为师有些事要问你。”
“是。”京狸往靠门的角落落下坐,眼神空洞地望向荀卿,像在看他,又不像是在看他。
“昨夜在安平市出现的精怪先前可有端倪?”
京狸摇了摇头,如果有端倪她也不至于昨晚毫无防备,需要向山上的人求救。“皆为鬼界鬼魅,按理说不该成群出现在安平市内,恕弟子无能,这些日子并未察觉端倪。”安平市烟火气重,也不属于幽冥交界,这种阳气重的地方偶尔出现零星几只鬼也就算了,像昨天一样成堆出现确实很是古怪,京狸本来就打算今天先去调查,谁成想被叫上了山。
“听你大师兄说昨夜你用了幻术以及咒术,为师记得,昙华门内并无教授此等功法。”
京狸知道荀卿想说的其实不是功法,是歪门邪道。幻术咒术这种不入流的术法在他们眼里一个是妖物常备,另一个是江湖术士常用的骗人把戏,都是不入流的歪门邪道。她闭着眼就开始胡说八道,“是师祖母看弟子资质可怜,留给弟子几本书用作保命。”昙华宗是个人就知道玄青选了个妖族做道侣,但因为玄青位高权重也没人敢嚼舌根,把锅甩给他们准没错。
果然听到这里荀卿就不吭声了,“是为师对你的疏忽。”
说什么呢,他从未正儿八经把她当过他徒儿,同样,她也从未打心眼底里认为他是她师尊,现在跟她玩什么师徒情深呢。“师尊言重,师尊养育之恩京狸没齿难忘。”在另一个世界当过社畜的京狸场面话张口就来,场面话是个好东西,反正说的人不用实际付出什么,听的人也能因此很开心,不管她说的再怎么不真诚,听的人都会因为听到了想听的心满意足。“师尊英明神武,名满天下,能拜入师尊名下是多少弟子可望不可及的梦想,这是弟子之幸,师尊并无疏忽,是弟子资质愚钝,心术不善,才始终不得窥见正道。”如果需要,京狸可以就着荀卿拍上十天十夜马屁并且不带重样,但她目前只想速战速决赶紧下山,稍微意思意思得了。
荀卿皱着眉头听着京狸的话,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表情,只有一张嘴一张一合,说出的谄媚话未过脑就能出口,流畅到像是练习了数千数万遍。如果不是她的灵息如此鲜活地流动在空气中,他几乎要以为在他面前的是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你昨夜受的伤可有大碍。”见京狸还想继续那些没有意义的话术,荀卿打断了她。
“劳师尊挂念,弟子并无大碍。”走流程是吧,京狸懂的,这个时候说有大碍显得她多不懂事,就像是领导问你加班累吗,生病后还能好好工作吗,那肯定是不累,完全没问题可以好好工作。
正要给京狸伤药的荀卿闻言一滞,僵在原地。
“山下……可有任何需要支援的地方,不必客气,尽管,告诉为师。”
好笑,昨天那么紧急放了求救弹都能半天才到,还指望其他支援,为什么当领导的总爱画一些假大空的大饼呢,真是不论在哪个地方,领导就是领导,都是一个模子雕出来的,“承蒙师尊挂念,师尊厚爱弟子铭感五内。”比场面话是吧,就耗,就硬耗,她京狸今天但凡被抓住一个错处都对不起她社畜那么多年的经历。
“京狸,为师这些年确乎冷待你许多,但你始终是我徒儿,你此次下山是为宗内排忧,若有需要,为师也定当责无旁贷。”荀卿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惹的这个小徒弟不断误会自己的意思,于是再次点明了他愿意为她提供帮助的意图。
好一个清风霁月的师尊,原来是怕她会出去乱说话害他被人诟病啊,她懂她懂,“徒儿此次下山,安平市市民无不感念师尊,若徒儿并非师尊弟子,又怎能得市民此等信任,徒儿理当将功赎过,万死不辞。”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荀卿应该懂得他不是她能诽谤得动的,她也没有诽谤他的心思。
可惜荀卿给京狸留下的刻板印象实在太深,京狸还是理解岔了。上辈子京狸到死荀卿都没有对她伸出过一次援手,她想当然地认为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