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祖规,夏人死后皆不留形骸,厚衣以焚,化土而去。
当夜,谷中西南祭台之处架起松柏焚台,奉敏母遗骸于上。姜落身着粗麻素衣,披发跪于焚台之下。
周围八方燃着松油的火把。远处有一队三人,举着火把,沿溪流向谷口而去。
“那是前去换班的护卫。”姚叶端一只碗过来,屈膝跪坐,双手捧碗递与她。
“夜晚寒凉,喝碗澧浆驱寒吧。”
“多谢!”姜落躬身双手捧过陶碗。
姚叶看她饮得畅快,不禁垂眸说道:“敏姐姐亦爱澧浆。少时我常与她同饮。我苦等她四十载,她却狠心离去,舍下全族姊妹与我。”
姜落执碗微顿,抬头欲言。姚叶已站起,眼望焚台,缓缓说道:“”我等自名落英谷亡人,山外之人只道我等是山野夷族,避之唯恐不及。普天之大,除此弹丸之地,再无我夏族容身之地。敏姐姐,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仍要逆天而行,这是何苦?”
翌日晨,姚华等人彻夜未息,赶回谷中,带回丧礼所需之物。从晨至昏,焚台柴火不息。全族三百余人,除去小儿病弱,共二百余人,皆披发麻衣,手执松枝围焚台且舞且歌,缓缓绕行。至暮,焚台火熄,姚叶并族中长者取尺高陶罐尽盛焚灰于内,共用去七只陶罐。戌时正,姜落在先,几位长者在后,共七人,一人环抱一只陶罐,绕谷而行。至北涯下一处暗洞,姜落进入洞口,其余六人继续前行,且行且歌,一把焚灰祭天,一把焚灰祭地,一把焚灰祭人间。
姜落双手抱紧陶罐,进入洞中。正面石壁上,玉壁沉沉,双鱼犹在。记忆如潮涌入脑中。
“你生便是我生。”
“这可是阿洛与祖母永远不会分开的意思?”
“她还这般小,你如何舍得?”
……
将陶罐轻轻放在暗河边上,姜落起身掏出玉圭,上前一步,一手将玉圭嵌入双鱼之镜中心,退后两步,跪于地上,静静等待。麟麟微光之后,玉镜中现出中年妇人模糊身影。
姜落伏地拜道:“阿落见过阿祖婆婆!”
妇人叹一声,怅然道:“多谢你送阿敏归来。辛苦了。”
姜落摇头,“与祖母之情相比,我所做不过末微。”想起祖母梦中于幽冥河边的模样,不禁眼眶酸涩,“是我愚钝,未能早日参悟祖母之意,令她魂魄无所归处,在黄泉路上苦撑这许多年。”
妇人伸手,似要抚她面庞,终是虚妄,凄然劝道:“傻女儿,这如何能怪你?当年你年纪太小,况这本就是禁术,成是天神宽宥,不成亦无所怨。你祖母她已做了最坏打算,定然不会怪你。如今,你送她归来已是万幸之事,切勿自责。”
默默抹去眼角泪水,姜落躬身作礼,郑重问道:“阿祖婆婆,请问祖母魂魄可已归来?能否容我见她一面?”
镜中微光摇曳,片刻,妇人方才回道:“阿落,你祖母当日行替死禁术,祭出的不止是她半生阳寿,亦有她的一魄。魂魄不全之人,死后无法进入轮回,亦识不得归家之路。她此时应还在黄泉路上徘徊,直到神力耗尽,元神泯灭。”
姜落怔怔听完,泯灭二字如刀削心肺,痛不能言。手捂胸口跪伏于地,无声恸哭。
妇人亦怆然含泪,柔声劝道:“阿落,你祖母她执意如此,你便放下吧。我虽是她母亲,却无她那般勇气,如今永世困于双鱼之境,不知是奖是罚。或许如她那般湮灭,亦是一种圆满。你便不要如此吧。”
姜落却执意摇头,低声泣道:“我不懂,我不懂……”
镜中妇人再叹一声,“终有一日,你自会参透。”言语间,波光再起,玉壁缓缓暗淡。
姜落含泪起身,收回玉圭,捧起陶罐,送入暗河入口,再伏地拜了三拜,起身抹干泪水走出洞去。
谷中众人多宿在山洞之中,年轻姊妹则住在洞外木屋,四方几处散落独屋为巡防守卫宿处。姜落晚间随姜田宿在洞外木屋。已是子时,屋中五六个姊妹聚在一处闲话,全无睡意。
姜落性情沉静,加上这两日不曾合眼,已合衣侧躺在靠墙的榻上。姜田过去看她睡下却未除外衣,略一迟疑,拉过被子与她盖在身上。姜卉进来,越过众人,见姜落已睡下,遂拉了姜田出去,经过闲话的姊妹时低声嘱咐几人轻声些,莫吵醒姜落。
两人先后进入洞中姚叶的石室,姜卉之母姜韦亦在。礼毕姚叶召三人近坐商议。
姜卉问道:“姨母,可要去寻姚华过来?”
姚叶摆手,“不必,她已睡下。况现在还用不到她。姜田你这两日与姜落相处,以为她是怎样的人?”
姜田不禁皱眉,说道:“姨祖母,我不会相人。此事当问姚华才是。”
姜卉瞪她一眼,姜田无法,又道:“也无甚特别,只是瘦小了些,却是能吃苦的。”
姜卉接话道:“姨母可是仍对她身份存疑?”
姜敏掩口低咳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