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东宫寝殿。
萧莫言眉宇深拧,额间渗出细汗。口中含糊不清,梦呓不断。
茫茫荒野一望无际,冰天雪地他衣衫单薄置身其中。苦苦疾步,却找寻不到出路。
渐渐手脚发麻,眉睫凝霜无力向前。
他弯腰大口喘息,恍然间闻见有人疾言厉色唤道:“萧莫言。”
声音低沉久远,半晌他想起似乎是已故父王的声音。
萧莫言勉强直起背脊,循声望去。
不远处,白光耀眼有一模糊高大的身影。
他想要走近看得一清二楚,每走一步那身影便远离一步。无论如何,他都追赶不上。
气喘如牛,实在没有一分力气。
这时,父王的声音又起,仍旧严厉:“皇太子,失心丧志,有负众望,有何颜面与为父一见。”
萧莫言平复气息,深邃的眸色染上恨意。抬足转身,嘶吼道:“既不欲见,则勿见,父王好走。”
赌气背道而驰,哪知那团身影又堵在面前不远处。
训斥之声,再度响起:“萧莫言,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萧莫言置若无闻回身,东趋西步只想远离阴魂不散的说教。
“皇太子,物物而不物于物。一念放下,万般自在。执于一念,自困深渊。”
萧莫言止步,瞧着横在不远处的身影,憋屈喊道:“我非圣人,又如何超凡脱俗。什么皇太子,还不如寻常人家自在逍遥。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这种哄人断情绝欲的道理,用不着父王教我。”
四周空旷,久久回荡着撕心裂肺的怒号。
少倾,劝说之声再起,只不过这次口吻平和:“弄权一时,凄凉万古。你身为皇家子嗣,这是你的宿命。你俗缘已断,何必自我摧残,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萧莫言,醒醒吧!不听命于已,必受制于人。”
萧莫言躺在雪地里,望着漫天白雪沉默不语。
“殿下,殿下,快请太医过来。”
包明悟被梦语声吵醒,发觉太子发了高热,慌张惊呼命人去请太医。
少焉,与何太医一道来的,还有谢氏。
何太医说是受了风寒,不打紧吃上两剂药便好。只是悲伤肺经,导致肝气郁结要调养生息一段日子。
谢氏依旧一袭素衣,绝丽温婉。那日腿伤未愈,走路有些蹒跚。
坐在床沿握着萧莫言的手,潸然泪下小声啜泣。
包明悟在围场那夜见过谢氏,心中充满疑惑谢氏为何会在宫中。
“王妃,属下有一事不明,陛下为何接您入宫?”
谢氏叹息一声,哀怨道:“一个多月前,陛下派人接我入宫。说是太子思母心切,准我母子二人团聚。我入了宫,得知太子被幽禁在宗正司。”
谢氏神情谨慎,向殿门张望一眼,低声又道:“我虽是妇人,但也看得出陛下拿我当人质,好要挟控制于太子。”
元德帝此举,昭然若揭不难猜测。
包明悟此刻更忧心太子,连王妃都劝说不了,究竟该如何是好。
林侯府,喜房内。
绿萝与一个侍女在房门外催请:“县主,再不起身,晨省该迟了。”
喜房内,贺芷瑶猛然从短榻上惊坐起身。
她抚摸一下仍有些酸胀的后脖,四下环顾,房内除她之外空无一人。
林千帆与阮翛然不知所踪,想起昨夜林千帆对自己的决绝,气得捶打短榻。
这是她入侯府的第一日,怎能让人轻视于她。
她慌张将身上嫁衣脱去,随意丢弃满地。奔到铜镜前从妆奁中取出一支金簪刺破指肚,挤出鲜血抹在落红帕上。
她望着血色殷红,装作睡意朦胧唤人入房。
侍女伺候完洗漱,绿萝取来一件桃色云锦长裙为其更上。
绿萝更是手脚麻利,很快梳好一个回心髻。
贺芷瑶瞅了一眼回心髻,但愿林千帆能有几分良心。不由略有烦躁,拿起一支金海棠步摇,对绿萝道:“就戴这一支吧,也不必太过招摇。”
绿萝接过金步摇,多嘴道:“县主,将军一大早便出府了。”
贺芷瑶正捏着青黛准备描眉,心中多少猜测到一二,定是将阮翛然藏到了别处去。面上不动声色,冷静命道:“着人盯着将军的一举一动。”
绿萝悄声应下,贺芷瑶淡扫几下蛾眉,便起身去正堂请安。
辰时尚早,白日昏沉,炊烟袅袅升起。
冬日侯府的后花园,雪下红盈珠饱满,殷红似血。几株红梅娇艳欲滴,亦有稀罕的金梅绽放。
贺芷瑶无心观赏,她常年出入宫中什么景致未见过。
不曾逗留一刻,直奔正堂。
前面回廊口右转,便到了正堂。
一抹霁红闯入眼帘,竟是林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