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谷地处西南,与沈家庄距离较远,绝非一日之途便可赶到。
是以,连城璧一行人奔波整日,夜间就于林间简单休息一夜,待第二日再行赶路。
虽说是休息,由于那是在荒郊野外,他们自然也不可能毫无防备地就此入眠,更何况他们奔波一天,连顿饭都没能好好吃上一口。故而,他们八人两人一组,分别去打猎,择菜,拾柴,收拾东西准备夜间露宿。
颜溪自然是跟着连城璧一块儿的,打猎这个光荣而艰苦的任务被柳色青和徐青藤抢了先,厉刚扯着朱白水去捡柴火,无霜太弱,自然是留下来收拾东西的,那杨开泰看她一个纤纤女子担心会有不测,自愿留下来陪她,于是,颜溪愉快地拉着连城璧去采野菜。
“小溪,”半昏的树林里只有少许的微光,但这并不妨碍两人看清周围的环境,连城璧四下环视了一圈,脸上浮现出几许无奈的笑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出身无垢山庄,素来是众人服侍着长大的,你叫我来择菜,莫不是想为难我?”
“怎么会呢?”颜溪笑嘻嘻地去搂连城璧的胳膊,一面拿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仰头去看他那双仿佛装了浩瀚星空的双瞳中那点点虽不明显却是真实存在的笑意,“你是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呀!有我在,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连城璧忽而顿住,半垂下头去看那倚靠在自己身侧的少女,他看见她扬起她纤弱白皙的脖颈朝自己露出那张娇嫩至极的脸庞来,那上头还带着明媚若阳光的笑,灿烂得仿佛可以驱尽人心中无边的阴冷与黑暗,连城璧只觉浑身动作一滞,一时不察,竟跌落进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瞳中去。
他在担心什么?他在顾忌些什么?
一直以来,他所需要担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身为无垢山庄的庄主,他需要顾忌母亲的期盼,顾忌山庄上下所有人的视线,顾忌江湖中人的眼光,尤其是自从他的父亲败于逍遥侯手下自尽于家中之后,他所需要顾忌的就更多了。
而今天,就在这儿,却有那么一个少女,她的年龄甚至还要比自己小上那么几岁,她的身形甚至娇小到自己一伸胳膊就能整个揽入怀中,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在自己面前说“有我在,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尽管那只是一件不能再小的事,连城璧却是不可避免地心动了。
“连兄?”颜溪不明所以地看着连城璧忽然僵硬的动作,内心小小地纠结着是不是自己与他靠得太近让人不舒服了,正当她犹豫着松开搂着连城璧的胳膊时,肩上忽然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道,强硬而又不失温柔地将她锢进面前人的怀中,耳畔传来的是那专属于连城璧的清朗嗓音,不同的是,以往她所听到的声音,都是清淡的,仿佛不含任何情绪的,而这一次,却是没有任何掩饰地将主人的好心情尽数地透露了出来,颜溪小小地偏了偏头,拿手戳了戳连城璧的胳膊,“……连兄?”
“嗯。”连城璧松开手偏头看向她,眉眼弯起,仿佛心情极好,“怎么?”
“你——”颜溪卡壳半天也没想出到底怎么描述他这种不对劲的状态,最终只能无奈地选择了放弃,掩饰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四下张望,“没什么,我去采菜了。”
她却不知道,在她身后,连城璧看着她略显慌乱的身形,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与眉目中的那一抹笃定。
一夜浅眠。
清晨的熹微晨光自林间稀疏落下,唤醒了浅寐的颜溪。
天亮了。
颜溪揉着眼睛四下看了看,却只看见了六个人倚着树干睡得正熟。
连城璧不在这儿,他人呢?
颜溪眨了眨眼,动作轻柔地绕过六人往外走去,她的脚步点在林间小道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小道渐尽,逐渐显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逆光持剑而立,浅金色的朝阳替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有如神兵天降,俊美无双。
“连兄。”颜溪开口唤他,那人闻声回首,正是连城璧。
“小溪。”连城璧一听声音便知道是她,他含笑回头,正对上颜溪那双笑得眉眼弯弯的眼睛,他上前一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一面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她披上,“清晨尚寒,小心着凉。”弄好披风,他又顺手抚了抚颜溪昨夜睡了一晚而稍有凌乱的长发,方才住了手,“时候还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醒了。”颜溪被他一番动作弄得心头小鹿乱撞,好容易平复了心情能够好好打量一番连城璧,就发现他鬓发间不知何时泛起的隐约水雾,以及他眼下若有若无的青色,她忽的一怔,“你昨晚没睡?”
连城璧动作一顿,眼中笑意更甚:“我担心夜间生事,所以在这儿守了一夜。”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我们可以轮流守夜的啊!”可惜,颜溪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那时你们都已经睡了,再吵醒不好。”连城璧温温笑着,抬手安抚地在她肩头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