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坐累了,赤水小海妖们领她去罗帐内的碧玉床休息。
帐钩亦是珊瑚。
形形色色她从未见过的神秘海底生物从容游过她的脚下,又鱼贯退出。日夜有几只成年海妖以纯熟清亮的嗓音为她歌唱,那歌声哀怨婉转,如在诉说时光的流逝与红颜的易老。
不经意地,希在这座海域停驻了。
时光在这里并没有明确意义。
蛇死而化妖,赤水海底布满沉船,船头仍挂着上古不知名时代的神秘符咒。神与妖,在这片赤水毫不分明。
甚至有海妖与她说过,神死后骨骸逶迤化作山脉,双目挂成了天上的星子,独有灵魂,沉入海底等待某一日的复活。复活那日,便是赤水海面上的蜉蝣。蜉蝣化鱼,鱼化作蛇,蛇而后慢慢地变化成另一只海妖。
希赤足踏过沉船头挂着的鱼皮灵幡,每日在海上随意走动。夜晚海妖王赤漓亲自驮着她浮在海面看星星,看月光,看风眼里的狂浪。
有一个夜晚,暴风雨来临,海妖们兴奋地跃跃欲试。
希刚开始不明白,后来才知道只要有狂风暴雨的夜晚,一定会有迷航的船只不能回家。海妖们鱼贯而出,在暴风雨里唱出美妙缠绵的歌声,在歌声里那些迷路的人总轻易将它们认作美丽的人间少女,然后一个恍惚,就被海妖吞噬了灵魂。
赤漓怕她不喜欢,从不带她出去参与狩猎。
希也不主动提及。
只有在暴风雨的夜晚,他们才会暂时离开她,连为她唱夜安曲的几只成年海妖都出去了。
今夜也是如此。
希百无聊赖地坐在床边,手里摩挲素女剑,暗暗思考这里究竟已过了多久,是否要离开去别的地方看看。她起身的时候,惊动了床边帐钩的红珊瑚,这里没有烛影摇红,只有无边无际的海水与奇珍异宝。
她喜欢这里寂静的生活,以及海妖们清越的歌声。
但是这世界如此的大,她想到处去走走。
浮上水面的时候,希一头紫发随水波流动。她仰起脸,月光如银洒遍全身。
不知何时月已经圆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踏浪走上岸边。
赤水岸边遥遥立着一个玄底金花袍的小身影。
希的心狠狠漏跳一拍。待她快步走近,发现不过是月光下的一块岩石。不知为什么她竟会看成了一个人。
希摇头苦笑,背负与她人一般高的素女剑,一步步,离开了赤水。
她甚至没有告别,也没有回头去看。
她来的偶然,走的也很偶然。
月夜下的风大片大片撕扯她披散的浓厚紫发,赤水海面歌声绵远,那是一场血与白骨的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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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赤水后,希一路向北,走到极西极北的荒山。听说这里有一头与万古洪荒一样古老神秘的神兽——烛九阴。烛九阴,人面蛇身,全身赤色,衔火精以照天门中。
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
于委羽之山,有幽冥无日之国,有龙衔烛而照四野。
她走过山脉,走过河流,然后就看到了那一座山。烛九阴身躯所化的委羽山,绵延千里,黑不见日月。在这里,烛九阴睁眼即为白昼,闭眼就是黑夜。
希迎风凛冽地站在山脚下。烛九阴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鼻端的呼吸声化为狂风,一阵阵,有节奏有韵律地鼓动希紫色的衣衫。
海水自高耸入云的山脉高峰处汹涌奔袭,恍若天上来,噗簌簌,落地成冰。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委羽,海水入焉。
希不知道立了多久,随后又离开烛九阴的地界。
再往北,就是极北荒原。
这里诞生了鲲鹏。入水为鲲,展翅高飞化鹏。
大荒之中,有龙山,日月所入。
有三泽水,名曰三淖,昆吾之所食也。
希走了足足三个月,才走出烛九阴身躯所化的连绵山脉,来到了极北荒原。
荒原比她所能够想象出的任何一个角落,更荒凉。偌大的天,覆盖着偌大的地面,遥遥恍若世界尽头。她四仰八叉躺在荒原黑色的地面上,风凛冽地吹动头顶流云。她躺在那里,静默地看一片云生,又一片云灭。
在这片苍凉又迷人的极北之地上,人们活着只是为了获得雪洞中的貂皮。以貂皮交换米粮,便能活过一整年。
在这里,希再也不必背负所谓神的使命。
在这里,她只须静静地仰望着这片冰雪荒原的云生与云灭。
于云生云灭间,她依稀听见耳畔有细碎的语声,“我四处找您,托你问件事情!”
希淡漠地睁开眼睛,四下里什么都没有。
这里没有生命。
甚至连树木花草都没。
也许所有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