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杭离开时,魏帝又叫住了她:“杭儿,你回来后也没去见见皇后。今日去见见吧,她也很想你。”
赵杭恭敬地弯腰行礼,轻声道:“是,陛下。”
先前她刚回来时,绝口不提这件事。等她卸了兵权,长安中人都知晓她如今只是个空有虚名的赵将军后,倒是提了这事。
是忌惮杨启,借此敲打;还是二殿下如今势盛,想借她平衡一下?
“娘娘,娘娘,赵姑娘来了!”
皇后的贴身侍女彩云小跑着进了内室,气喘吁吁,但兴奋不已。
本靠在榻上看书的皇后一下起身,“快扶我出去。”
“参见娘娘。”赵杭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皇后的长安宫是整座皇宫中最气派的,雕梁画栋,以椒涂墙,足显尊贵。
但宫内摆的多是鲜花绿植,甚至不是什么名贵少见的品种。
“杭儿,”皇后上前扶起赵杭,“你长大了……”
她声音有些恍惚,仿佛能通过赵杭瞧见昔年好友。
“你娘泉下有知,定会高兴。”
她冲着赵杭扬起一个笑,温柔的。
赵杭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林姨。”
皇后忽然抬手一看,先前扶起赵杭的手上已沾了不少血迹:“怎么回事?”
“彩云,快去叫太医。”
赵杭抬手拦下了人,又不小心撕裂了伤口:“没事,先前在陛下那已经处理过了。”
其实没有,她只是自己草草包扎了一下。
但是她也不能让太医给自己处理后背上的伤。
“林姨,”她扬唇笑道,“没事的。”
皇后不知道赵杭的忌讳,但看得出她不想让太医来。
也只能叹气道:“快进来说话,别再吹风了。”
彩云关了内室的门,守在外面。
室内,皇后显然是瞧见了赵杭额角的伤,手虚虚划过,面露心疼:“怎得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赵杭摸摸额角那道疤,笑笑:“都过去了。林姨,您身子可好?”
皇后边起身翻找着什么,边道:“好。阿嫣先前来给我把过脉。我一切都好。”
“三殿下那……”赵杭犹豫着开口,“陛下……会不会对您……”
皇后笑了笑:“我成日困在深宫,连林家都不往来了。陛下又怎会疑心我。”
“我知阿启如今与杨明斗得厉害,不过他输或赢,我也不在意。”
皇后在后面的架子上翻找着什么,赵杭只能听见她话中不知真假的笑意,却瞧不清她真正的神色。
“喏,”皇后终于转身,将一个小药膏盒子放在赵杭手中,“这是年前陛下赏的,说是外邦进贡,祛疤效果很好的。你拿回去用。”
她脸上笑意温柔,看上去是真的毫不在意杨启的输赢,只在意眼前这点小事。
“娘娘……”赵杭握紧了手中药膏,“我……”
从年少到现在,皇后永远都是这般温柔。
她这么好的人,不该被他们牵连的。
“您想不想去陀善寺住一段时间,就当为民祈福。”赵杭在这一瞬间下定了决心,“等一切都安顿下来,再让杨启接您回来,可好?”
日光透过雕花的窗棂照进来,落在皇后的脸上,愈显温柔。
她说:“杭儿,我不知道你与阿启究竟在做什么,但是我既帮不上忙,也不能做个逃兵,成为你们束缚。至少我待在皇宫中,无人敢轻易动我。”
她抬手揉了揉赵杭的黑发,轻声笑道:“我相信啊,你与阿启最终都能如愿的。”
说着,她冲着赵杭眨眨眼,“我当年也是这样与你娘说的。你瞧,她是不是就真的与顾家决裂了,活得自在潇洒。还碰见赵廉,有了你们两。”
赵杭看着皇后脸上的温柔笑意,指尖有些颤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爹娘早逝,皇后在她生命中,是不可割舍的一个长辈。
在长安那几年,她与顾嫣靠着皇后照拂,才能在顾家的逼迫下活下来。
而她去陇长后,皇后却又主动与她们断了联系,只送来一封信,说陛下多疑,如今她官位在身,不宜再多联系。望珍重。
现在回了长安,她卸了兵权,空有虚名,皇后却说她相信她。
赵杭在心底自嘲一声。
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她做好了与谢家同归于尽的打算,但绝不能牵连她身边的人。
“好啦,”皇后又坐回赵杭对面,唤侍女去端来一碗点心,“吃点东西吧。现在我们不是还能好好地坐在这说话吗?”
“年纪轻轻,总是皱着眉头老得快。”皇后笑着轻骂了一句。
赵杭下意识摸摸眉心,这才发觉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神色已变得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