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刺史府,林余念烦躁地在堂中踱步,不时望向门边,像是在等待谁的到来。
天色放亮之时,他终于等到了人。
萧鸣珏面无表情地踏进来,连惯常的笑面都维持不住,“找我何事?”
林余念一下迎上来:“郭年来杭州了,你知道不?”
“知道。”萧鸣珏低头整了整衣袖,“你找我来若只是为了说这些,我先走了。还有事。”
他说着,一甩袖转身就想离开。
“等等!”林余念在萧鸣珏一只脚跨出门槛时,终于按捺不住,急躁问道,“你巡视江南道,可发现什么?”
萧鸣珏依旧背着身,稀薄的天光迎面落在他身上,勾出他周身的轮廓,萧瑟寂寥。
他声音平淡,“你指的是什么?”
林余念踌躇片刻,在萧鸣珏即将耐心失尽之时,终于开口:“赵杭在哪?还有,你可有发现一个名为林敬之人?”
他倒是一个字都没问起过神庙一事。
萧鸣珏眼中闪过嘲色,淡淡道:“我不知道赵杭在哪。至于林敬,我倒是知道。”
他报了林敬祖宅的位置,然后转头对林余念扯扯嘴角:“不过这人已经死了好几年了,谢公找他?”
林余念面露怀疑:“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萧鸣珏从鼻腔中挤出一声笑:“杭州司马顾崇的私人参军陆凌光是林敬之侄。我听他说起过。”
“陆凌光……?”林余念依旧半信半疑,重复了一遍这个略显陌生的名字。
“爱信不信。”萧鸣珏像是终于失尽耐心,拂袖离开,“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余念这回都来不及阻止,转眼间就见萧鸣珏消失在红木雕花的大门处。
微张的唇又不得不合上。
顾崇……陆凌光吗?
他也没工夫再管萧鸣珏这态度,若有所思地唤来了手下心腹。
——
而另一边,说有事的萧鸣珏行色匆匆地赶到了乾坤客栈,直上二楼,敲响了一扇厢房的门。
开门的是脸色难看的小五。
“进来。”
他丢下这两字,转身进屋。
萧鸣珏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来到倚在榻边的赵杭身侧,替她将被褥拉过来了些:“伤口如何?”
赵杭已经换下了那身沾满血和雨的绿色外衣,那件外衣被洗净了,小心翼翼地挂于床榻一角。
她穿着一身黑,遮住了伤痕与血迹,却显得脸色愈发苍白。
“林余念说什么了?”赵杭没回答他,面无表情地追问。
萧鸣珏攥着被褥的手瞬间收紧又放松,最终轻声道:“他只问了我林敬和你在哪。他来杭州不过数月,神庙与李青允的事大约不知晓。”
“是吗?”赵杭闻言,一下又收回眼神,落回被褥,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鸣珏坐在她身侧,嘴唇开开合合,却终究没发出半个音。
那日他被满是狼狈的赵杭叫起来,替她处理伤口时,赵杭就没跟他说,她去做了什么。
如今,她更不会跟他说她打算做什么。
他们之间本就摇摇晃晃不清不白的关系,在顾一死后,彻底碎掉。
风一吹,连碎渣都扬没了。
他心知肚明。
萧鸣珏合了合眼,极力压下自己心中暴涨的控制欲,对赵杭笑了下,温柔道“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么?”
他声音温润,将心底的阴暗念头掩藏得严严实实——只要拿到手书,杀了李青允,他就还有机会。
赵杭心神恍惚,迟钝地转过头,定定地注视着他——眼神从他的眉骨落到薄唇。
然后才慢慢开口:“没事了,多谢。”
“你还有旁的事吧,我这有小五他们就行了。郭年也派兵在附近守着,不必担心。”
她停顿片刻,又补充了一句。
声音轻而哑,唇色泛白,像是没什么力气。
萧鸣珏指尖颤了颤,终究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轻声道了句:“那我明日再来给你上药。”
“嗯。”赵杭轻轻嗯了一声,“你明面上与我没关系,顾乾临不会对你动手。”
萧鸣珏起身的动作有瞬间的停滞,又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间厢房门窗紧锁,外头渐渐亮起的天光照不进来分毫,整间屋内只有黯淡的烛火。
赵杭的面孔,萧鸣珏的面孔,都在摇摇晃晃的烛火中变得黯淡不清。
一如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明日还会在这对么?”
萧鸣珏一手握上门环,准备推门时又转头看向赵杭,轻轻问道。
半倚在榻上的赵杭掀起眼皮,眨眨眼,像是缓了片刻才听懂萧鸣珏的话,极淡地应了一声。
门闩轻轻响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