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椅子上,拈了一颗我剥好的莲子到嘴里。
我看了看自己手,叹说,“我娘之前也给我请了不少教画画的先生,有一个还是宫里画院出来的。结果银子花是花了,我每日都是去了瞎胡闹,一点儿进益都没有。”
他一听就笑了“无心插柳柳成荫,我小时候觉得除了练剑没有更难的事情了,我爹一叫我画画,我巴不得赶着去。”
我忙不迭道,“这幅画你别糟蹋了,裱起来,我要挂玉蟾宫正堂上去。”
“你宫里名家字画儿那么多,我这几下子哪敢比,没的挂出来班门弄斧了。”
我摇头,“有道是真名士假风流,我可不喜欢那些老古板的画儿。要么是‘马一角’,要么是‘夏半边’。”
虹猫乐得一下自椅子上头坐起来,忍不住道,“真真你这张嘴,马远和夏圭要泉下有知,还不气得爬起来!”
我吐了吐舌,将话题岔到他的画上,指着画卷上一角,“你题跋还没写。”
他无赖似的又躺回椅子上,两腿一搭,支腮看我,眸子里倒映出胜景一片。
“这画谁要裱,谁自己写题跋去,我不管。”
我恨得咬牙,只是冰魄没在手头,要不然直接上去揍了这小子。
他见我恼了,便不逗我,一本正经地坐正了,嘴角含笑。
“蓝兔,你小时学字,临的是谁的?”
“我开头学楷的时候,临的欧阳询的九成宫。后来大些,我娘又叫我学赵孟頫的行书。”我不知虹猫用意,偏头仔仔细细思量了半天,如实道来。
“那你会瘦金书么?”虹猫问
“习过一两日,兴许一半个字还会写。”
他闻言,另在笔架上取了一支长锋狼毫,笔尖倒是崭新的未曾用过。
“你试试,又不难的,这样的山水画须得纤丽些的字写题跋才好看。”虹猫将笔递到我手中。
我许久没正儿八经写过字了,先前写字多是作信,潦潦草草地写了行楷去。一下子忽然认真起来,手居然不争气地抖起来。
“你是昨儿才学会写字吗?”虹猫乐得在旁瞧着,一副狡黠奸诈的样子。
我顾不上同他理论,挑眉白他一眼,继续手抖。
他大概是看不下去了,等我写完第一行,忽然自身后俯过来,握住我那只正写字的手,轻轻运笔。
“你瞧你,好好的坏了我一张画。”那个温和的嗓子在我耳后低低地笑。
我不服气,辩解说,“要我写的是你,现在嫌我写的还是你,哪有这样的!”
虹猫咬住我耳朵,轻声,“是是是,小祖宗。”
短短几行字,他硬生生写了半天,末了一搁笔,手却还在我腰上覆着。
“你看,如何?”
我定睛一瞧,端的是个纤细秀丽、骨肉挺拔,如屈铁断金,自有一股风流之态。最底下还落了他自己的款。
当然不是“长虹剑主”“白衣少侠”“玉蟾宫吃软饭”之类的,那是五个字,清清秀秀写着——“初霁亭主人”。
初霁亭就是原先荷塘里的湖心亭,年久失修都破败了不少时日。因为虹猫欢喜这亭子在水上,四面通风最是凉爽,我才命人修缮。新亭子自然要有个新名字,我托了虹猫取,他这几日一直琢磨此事。
“为何要叫‘初霁亭’。”我皱眉
虹猫笑而不语,冲我一眨眼。
我登时就明白了,低眉莞尔。
雨晴曰霁,自尸山血海里踏过的人,总是分外向往晴空万里、苍穹如镜。
如他,亦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