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正浓(1 / 3)

秋时落叶,飘若萦絮。

大晛国都建康城南的秦淮河岸,秋意将丹枫与乌桕染得朱红绀赭,此时是城中秋意最浓之时。

两岸酒家点起琉璃纱灯招揽客人,疏落灯影中映照着枫丹桕赤,灿若霞色。

在一片明媚如斯的秋景中,几乎没有人注意到睡在草垛旁的一个瘦骨嶙峋的病人。她穿着极单薄的衣衫,闭着眼睛正陷入昏迷。

就像被人当胸踹了一脚,病人大喘一口气从昏迷中舒醒,在凉爽的秋风中出了一头热汗。她衣衫破烂,长发裹在头巾里,几乎不辨男女。

这是秦淮河南岸最大的草市,三教九流混迹,牲口嘈杂。她在等一个人,那人说他是谢府的家人,要给主家物色一个饲养牲畜的小厮。

晌午时分,一个步态稳重蓄着胡须的中年男人匆匆赶来,走到女子身边问:“你就是昨日指出龙驹病灶的人?”

“正是小人。”

“你跟我来吧。”

女子跟在男人后面出了草市,骑马来到秦淮河北岸的谢府。

龙驹是昨日谢府家人牵到草市来寻医的一匹名马,膘肥体壮,浑身棕红,四蹄毛色却白如踏雪。那家人正在和马贩子交谈时,女子一眼看出这匹龙驹生病的原因。这匹龙驹来自天山,那萎靡的样子多半是因为离开天山日久,喂食的马料里缺少了天山的矿物,那肥壮的膘已经失去了神采。

谢府层楼叠榭,画栋朱帘,她被带到总管的小厅上。总管问她:“依你说来,非要将龙驹牵回天山才能有救?”

“不用如此,只需找来天山麓的矿石供其舔舐,不日即可恢复。”

总管看她不像说谎,转身吩咐人去找天山矿石去了。

“把你的名姓报上来,你来自何门何氏?”

“小人李秾,是边陲贩马的农户,无亲无族,父母已于年前病逝。”

她尽量平静地说完自己的身世,话就像针扎进肉里一样疼,但她刚刚昏睡醒来的身体已经有些麻木了。

傍晚时分,总管问清楚了李秾的身份,决定让李秾在谢府留下,在下人居住的厢房给她腾了一个房间,暂时让她负责照料龙驹。

元庆三十一年的深秋,马贩子李秾在显赫的谢府谋到一份差事。总管不愧有见过世面的眼力,在草市时就看出她是女子。为了方便照顾龙驹,总管交代她以男子装扮行走,不得暴露自己的女子身份。

分给李秾的是一间闲置的柴房,李秾不管里面有多不整洁,先倒在铺上睡了一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躺过像样的床铺了。流亡建康以来,她几乎每日天地为席。蹲在建康草市的那些乞丐,吃饱闲暇时就喜欺负弱小,因此李秾每天过得提心吊胆。

李秾终于舒服地醒来,远远听到府里正厅传来饮宴的哗声。算了算日子,原来今天正是重阳节。

什么节气也跟她没关系。李秾合上衣服,在门房那里报备了一声,从偏门信步绕到了谢府前的通衢大街。

想来是因为重九,宫中取消了今日宵禁,所以今夜的建康城游人如织。

李秾随着车水马龙往南闲走,被游人一路推到了人群最是熙攘的秦淮河朱雀大桥处。河上密密麻麻停着画舫,杂着香味的河风将游人笼罩其间。

这香软的河风真让人熏熏然,她走到一处临河的栏杆,仰着脸,闭上眼睛长长呼了一口气,此时她又没有那么想死了。

要不要去死,随爹娘一块儿去吧?这是几个月来一直盘踞在她心里的念头。她投过一次水,被人救了起来。用锋利的瓦片割破过腕子,可是,太疼了。疼得她猝不及防淌下泪来,哭着迟迟不敢再割最后一下。

真的太疼了,有没有不疼的死法?她一路昏昏睡睡,醒了就想这个问题,一路从边陲小镇流亡到楼阙巍峨的建康城。

这就是爹来过一次,一直念念不忘的建康城吗?那么在饿死之前,她倒是可以尽情饱览建康秋色,等到了黄泉路上,慢慢跟爹说。

不过目前她暂时不用担心饿死的问题,晚饭时分总管让人给她端来一份饭食,谢府下人吃得比边陲小镇的大户人家还好。

“将乖比翼隔天端,山川悠远路漫漫,揽衣不寝食忘餐……”远远有清丽婉转的歌声从高处传来。

朱雀大桥不远处,京城名馆惊鸿楼临河而建,虽然以楼为名,但惊鸿楼却大得像是一座九重宫殿。

李秾的爹二十岁时来过京城一次,此后一生都对惊鸿楼的歌舞念念不忘。

“双鹤俱起时,徘徊沧海间。长弄若天汉,轻躯似云悬……”那楼内的歌声就像来自天上,千回百转,如梦似幻。李秾挤在人群里,一时听得醉了。

惊鸿楼以及秦淮河北岸酒家的奢华雅间里全都坐满了休闲寻欢的达官贵人,普通小民只能簇拥着驻足在楼下,远远地听一首天上人间曲。

李秾努力向人群挤去,争取再靠近一点那在半空中临水而建的站满漂亮舞姬的楼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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