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玉琅看戏一样观赏了半天,脸上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闻言才站直了交叉的腿:“自然为公主殿下马首是瞻。”
这个岑玉琅是今年三月才刚被调任上来的地方官,祖上是败落贵族,早在他爷爷那一辈就被排挤出皇都的达官贵人的社交圈,更是远居在西边鸟不生蛋的乡旮瘩里蜗居了近百年,在他这一辈,家里已经是从贵族混成了靠一亩三分地吃饭的农民。
他的出生,可当说是鸡窝里蹦出只金凤凰。
七岁能作诗,十二岁参加乡试,二十岁金榜题名,且是前三甲进入殿试,但因家里在朝毫无根基,被外派到另一处山旮瘩。
奈何他这块金子太过耀眼,一路闪瞎无数贵人的双眼,年仅三十二岁就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听闻现在已经与皇城禁军统领的嫡次女订婚,不日便要完婚,介时相比是青云直上,进入权势中心不是问题。
禾光自然对他有所耳闻,因着几庄案子还与他面谈过。
“大人以真相马首是瞻即可。”
此人滑不溜秋,禾光并不喜欢他。
“是。”岑玉琅毫无察觉般,笑着回答。
裴毅也侧目看他。
此处人多,禾光也不便过多安慰,只能俯下身拍拍他攥出血的手。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吾皇。”
在皇帝的书房里,与影子同存的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跪伏在皇帝脚下。
皇帝正挥舞着手中的毛笔,华美繁重的广袖被束起,他泼墨挥洒:“说。”
“公主殿下九日前带回一名侍卫,此人以面具示人,似乎是个天残,听不见声音也不说话,但武功高强,贴身护卫公主,此人出现的蹊跷,有些可疑。”
挥洒间,一张铺满整张桌子的宣纸洋洋洒洒被画上了层层叠叠,看不见尽头般的高山。皇帝长吁一口气,将笔放下,这才抬眼看他。
“把他带过来。”
“他……”暗卫难以开口“失踪了。”
皇帝昔日那双总是笑呵呵的眼睛此刻透露着吓人的阴沉:“孤说过的话不想重复第二遍。”
暗卫将头一低:“是。”
待暗卫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皇帝对门外喊了声:“来人。”
门外守着的内侍即刻推门进来:“陛下。”
皇帝拉长手臂,往后伸了个懒腰,背着手慢悠悠踱过书桌,似乎又回到那个慵懒无所事事的帝王。
“等干了,把这幅画给公主拿去。”
禾光从徐国良的府邸回来,疲惫的坐回自己的椅子里,宫女端上一杯参茶:“殿下歇一歇吧。”
禾光几口喝完:“你们都出去吧,我自己坐一会儿。”
实际上,她窝在椅子里叹了口气,皱着眉毛又拿起桌上的奏折。
打开就看见不是奏折要求的楷书,是笔走龙蛇般的草书,再一看署名——周幽。
字如其人,狂妄的欠揍。
禾光一目十行扫了一遍,大意是他被发现了行踪,要躲两天风头,等过段时间自会来找她,势必要助她推行统收法。结尾处还甚是自恋的留了句不必担忧,勿念等等。
禾光看完便烧了。
“公主殿下,秦内侍来了。”
门外侍女通报。
“进来吧。”禾光展开手边的折子。
“殿下。”秦内侍进来就看见盆子里燃烧的折子。
“可是父皇有什么事?”禾光头也没抬。
内侍上前几步:“也不是什么大事,是皇上刚画了一副画,让奴才送给殿下。”
禾光抬起头,秦内侍身后的小内侍与他一起将裱好的画卷展开。
一人长的画卷,黑白灰的墨色群山,绵延不绝直耸云端,层层叠叠的群山似乎将什么东西笼罩在里面,如一墙又一墙的壁垒看不见尽头,难以冲破。
禾光沉默不语,提笔看了许久,最后令人将那副画挂在显眼的位置:“替我谢谢父皇。”
秦内侍笑着应下了,圆乎乎的脸上如商铺里和气的掌柜的,他又说:“皇上最近画了不少好画,说想请公主殿下一同欣赏。”
禾光吩咐完后便继续埋首批折子,闻言淡淡说:“知道了,我稍后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