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未开启的殿门发出沉闷刺耳的声响,伴随着一道耀目的光束穿透整个正殿,铺洒在灰青色的地面和地面上沾着血迹的碎瓷片上,斑驳狰狞。
御案之后呆坐着的人似是听到响动,迟钝的举起手遮住刺眼的光亮,哑声道:“出去。”
“城儿,是舅舅。”
顾牧和逆着光走近,比座上之人先看到眼前的情境,不禁眉心微蹙。
龙椅上的人眉目依旧锋利冷峻,周身却又莫名透着浑噩颓败,眼底乌青一片,下巴上的胡渣清晰可见,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而手上的血迹早已干涸,虚虚的瘫放在御案上,旁边是一道拟好盖了玉玺的圣旨。
圣旨上并无血迹,想来是很早之前便写好放在身边,如今只是又被拿出来了而已。
见来人走近,赵倾城缓缓坐起身仔细收起那卷圣旨。
“舅舅有何要事?”
“皇贵妃去了江南对吗?”
后宫之中眼线众多,赵倾城自儿时便知其中不乏顾家的人,他从不过问。
“这不是舅舅应该问的。”
顾牧和胸膛起伏,直截了当道:“盛九回了送青山对吗?”
赵倾城动作微滞,布满血丝的眼睛沉郁看向殿下之人。
顾牧和又道:“皇贵妃的真正身份我早已知晓,今日来此便是要告知陛下,我既然选择站在陛下这边,便也会护住陛下在乎的人,只不过有些事还需陛下明言。”
“她知道了十峰九座被剿灭的事了。”赵倾城将圣旨放在一旁的紫檀木长匣里,重重的拍了拍。
顾牧一时间有些惊诧,复又想明白过来,若是盛澈一早知晓真相,又怎会毫无怨言的留在陛下身边。
自从认出盛澈是故人之女,顾牧和便命人秘密调查她这些年的生平行迹,也就得知了十峰九座被屠之事。
“若是我没猜错,陛下应是两年前落难送青山时结识的她,既然陛下早就知晓她的山匪身份,便不该将人接进宫中,对她而言不公平,对陛下而言更是无异于引火自焚。”
“引火自焚?”这几个字引得赵倾城苦笑了几声,那只干净的手不自觉的摩挲着腰间的荷包:“火已经引上身了,是朕咎由自取。”
在顾牧和看来,陛下与盛澈之间只是一段孽缘,事到如今,正该是做个了结的时候。
“若是陛下一时兴起,如今反省过来走错了路,回头还为时未晚,臣可以将此事摆平,更会保她平安无事。”
赵倾城沉默许久,又将放好的圣旨从檀木匣子里拿出来,起身一步步走到顾牧和面前,猛地将手中的圣旨推到他怀中,声音嘶哑决绝:“引火烧身如何,灰灭无余又如何,朕绝不会放手。”
顾牧和迟疑的打开圣旨,眼瞳微颤。
这是一道封后诏书,玉玺的朱红印章已经有些褪色。
极尽华贵尊荣的辞藻洋洋洒洒,直到顾牧和看到了盛澈的名讳。
……夙著懿称,宜膺茂典,命以册宝,立尔为后。
“朕想等她心甘情愿之时,让她亲手在这道诏书上盖上她的凤印,自她入宫之时,这诏书便写下了,直到今日她都未曾见到过。”
顾牧和深知盛澈本不属于这座皇宫,与陛下也非同路之人,可事已至此,盛澈是否可以平安离开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顾牧和甚至有一瞬间在自己这个亲外甥身上看到了长姐的影子。
长姐香消玉殒的前一年,顾牧和自战场归来。
姐弟二人三年未见,临行前还是恩爱非常的帝后如今已经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或者说是先帝有心重叙旧情,长姐却早已心伤情断,先帝做不到择一人白首,甚至做不到在这芸芸后宫之中将长姐放在特别的位置,曾经的海誓山盟如今回首看来竟是一场风吹云散的笑话。
长姐容颜依旧,艳绝六宫,再见时却犹如一朵开败了的花,目如枯井,抓着他的手病恹恹的说:“阿和,姐姐回不了头了,往后城儿还劳烦你多加照料,护好他,皇位之路凶险异常不要也罢,让他选个自己喜欢的人,安安稳稳的过这一辈子也挺好的。”
长姐可以不要这个皇位,但顾家不可以,这是顾牧和最愧对长姐的事,她临死之前忧心牵挂的儿子,最终还是被顾氏一族一路披荆斩棘拥护上了这至高无上的位置。
顾牧和以为赵倾城最终会成为他父皇那般薄情寡义的君王,可悲可叹的是,他竟然更像固执又决然的长姐。
顾牧和抬眸看向眼前之人,一字一句问道:“陛下心意已结?”
“舅舅,朕回不了头了。”赵倾城淡然启唇,接过顾牧和手中的诏书。
这句话和多年前病榻上柔弱又决意的身影重合,顾牧和心旌神摇,生怕陛下步了长姐的后尘。
“既然陛下心意已决,我自会助陛下一臂之力。”
沉渣泛起的积年旧仇,便由他起随他逝,只要他顾牧和活在这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