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澈心目中,惜错姑姑惯常宠辱不惊遇事泰然,当下却哭了许久才能开口说话。
她告诉盛澈,她是西北人,九岁进宫为奴,十一岁时因为犯了错寒冬里跪在辛者库门前受罚,差点冻死在大雪里,当时宜安公主偶然路过,出于不忍便选她到身边伺候,那时她还没有名字,因为在家里排行第四,便常被叫做梁四。
那一年宜安公主秦暮南十二岁,昭禾公主一岁。孝贤皇后顾牧嫣十三岁,尚待字闺中。由于顾秦两家世代交好,顾牧嫣时常入宫拜见还是贵妃的太皇太后,那时岳惜岚便已经被顾太师挑选出来随身保护。
秦暮南见顾牧嫣身旁的婢女有好听的名字,便不想委屈了自己的身边人,便照着岳惜岚的名字为梁四取名惜错。秦暮南曾与惜错说,若是她当时没有犯下那个错被罚跪在雪地里,她主仆二人便无缘得见,所以才为她起名惜错。
这句话惜错记了半生。
直到秦暮南出嫁那年,东元与西昭战局不定,数次议和无果,秦暮南怕牵连惜错,便未带着她一同出嫁。
秦暮南与顾牧嫣有些地方很是默契,都十分爱惜自己身边的奴仆,不忍她们受苦。不同的是,秦暮南将惜错留在了宫里,顾牧嫣却在临死之前将岳惜岚送出了宫,殊途同归。
“申屠说过,我与我娘亲有六分相像,”盛澈说着看向一旁的妆镜:“我娘定然比我温婉娴静。”
岳惜岚坐在一旁,低笑道:“温柔娴静的是孝贤皇后,你娘自小活泼好动,虽不至刁蛮泼辣,但御花园的树也是没少爬的。”
盛澈不经意想起那次惜错姑姑为她用香膏遮盖脖颈上的痕迹时曾说起过昭禾公主有一闺中挚友,自小养在太皇太后膝下,性子调皮些,时常爬树翻墙,身上经常摔得青一块紫一块,又怕太皇太后心疼念叨,便调出那香膏遮掩淤青……
“原来姑姑口中那位昭禾公主的闺阁挚友便是我娘!”盛澈回忆道。
惜错看了看岳惜岚,轻叹一声:“昭禾公主比宜安公主小了整整十一岁,怎会是闺阁挚友,其实那些年时常与宜安公主作伴的,是孝贤皇后。”
岳惜岚道:“我家小姐与宜安公主年纪相近,同年定亲,也本应同年出嫁,但是定亲后盛峥去了战场,一走就是整六年,宜安公主便在长乐宫里又住了六年。我家小姐在入宫第二年诞下七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转年立为中宫皇后。”
盛澈默默聆听着上一辈的过往,像是经年累月的风吹过沧海桑田,多多少少让她有些感同身受。
“我家小姐入宫之后时常遭各宫娘娘的妒忌陷害,宜安公主那时便时常陪着她护着她。尤其是小姐有身孕的那一年,宜安公主多次出手相救,她在这宫里待得久,见惯了那些下作手段,也识得破。后来陛下安稳降生,宜安公主时常来谦宁殿探望,还抱着陛下说他生得俊俏,以后若是她生了女儿便让两个孩子定娃娃亲……”
话至此处,岳惜岚感慨不已的看着盛澈:“原来这一切,都是命里注定了的。”
盛澈听的心中发堵,顾而言他:“我爹去了战场六年?那我娘就如此心甘情愿的等了六年?”
提到这处,岳惜岚竟笑了,摆摆手:“你爹呀,别看是个大老粗,哄起你娘来倒是用不尽的套路,你申屠叔父说了,他那二两的心思全用来讨你娘欢心了。”
惜错也跟着笑了起来:“盛将军讨人欢心的法子与常人不同,每月都会来信,那些年,与信一同寄来的,有时是亲手刻的苏东骨笛;有时是边境的翡翠,被他雕刻成了一枚玲珑筛子;有时是南境的点朱面具;有时甚至只是一只用塞北红柳编得草蚂蚱,但是公主每每收到都会很开心,她知道你爹心里记挂着她,想带她看遍这东元的地北天南,只因公主与将军偶然提起她从未离开过上京城。”
岳惜岚道:“对了,那株蓝雪见便是你爹从苏南寄来的种子,寄了整整一包,你娘种了两年才种出来那一棵,像宝贝一样每日都去浇水松土,还时常拉着昭禾小公主去看,小公主那时年纪小,想要摘一朵,你娘不让,她便从御花园一路跑去谦宁殿找皇后娘娘告状,然后被娘娘留在宫中喂糕点,一次喂了太多还积了食……”
说着说着,岳惜岚声色逐渐暗淡下来。
内殿之中一时间变得异常死寂。
“所以我出生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盛澈打破沉默。
史书记载,那一年东元战败割地千里,整整十五座城池。
那一年盛家满门伏诛。
那一年孝贤皇后崩世。
那一年刚满十三岁的昭禾公主前去西昭和亲。
盛澈清楚记得,那一年是元昭十一年。
岳惜岚念起旧主,眸染嫣红:“小姐入宫前夫人便常与她念叨帝王薄情,莫要她陷得太深,可小姐终究没能听进心里。入宫之后头三年确实盛宠无两,位至中宫。可与此同时,后宫中的新面孔越来越多,先帝爷对小姐也愈发冷淡,你娘看着小姐从极尽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