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妤仪恍然明白谢洵究竟哪里不对劲了。
她的郎君穿的实在简朴,简朴到并不像这宣宁侯府的正经主子,而与外院中随处可见的仆人没有什么差别。
一头乌发仅用黄杨木簪束起,一身用料普通的月白直裰,腰间同样空荡,莫说佩戴玉佩,连个香囊都没有。
但他本人的气度矜贵清冷,大多数人很容易被他那张脸吸引,自然而然地忽视他的穿着。
若不是对面的谢大公子装扮的像只花孔雀,元妤仪一时之间确实联想不到谢洵的衣着。
她的目光从不遮掩,谢洵很少被人这样盯着看,更罔论是个女子,他平静地转过脸,撞进一双澄澈的眼睛。
若他没看错,那眼里还闪过一丝不忍的情绪。
太奇怪了,谢洵愈发不解。
她又在想什么?
再想到方才的情况,自嫡兄进门后,靖阳公主便时刻打量,谢洵自觉猜到了她的心思。
应当是见到了自己真正的心上人,如今再看他这个冒牌货时,心中有气吧。
青年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唇角,弧度极轻,转瞬即逝。
他只觉得元妤仪的想法可笑,倘若她真的如愿嫁给他这嫡兄,那她今晨谈论的面首大计,只怕此生都不得施行。
谢陵此人表面温润如玉,实则睚眦必报、斤斤计较,又得王夫人教养,以世家出身为傲,怎么可能任由靖阳公主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他们非常不般配,嫡兄不堪托付,公主就算嫁给他,也只会是一对怨偶。
如此一想,谢洵心中松弛许多,终于升起一分诡异的痛快。
但随即,他勾着的唇角迅速绷直,他想起了被遗忘的另一种可能。
若她真的如愿嫁给心上人,想来也不会有今天早上豢养面首的话,今晨那样轻松地说出心里话,只怕内心深处不知是如何厌恶他这个驸马。
她讨厌他,又极其擅长伪装。
谢洵鸦羽轻垂,自以为窥透了真相。
他的情绪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剧烈地起伏波动,几乎成了在烈火炙烤之下,快要爆发的冰川。
可是落在元妤仪眼中,却俨然是另一副景象。
自她到侯府,现在应当也有一个半时辰,可是上座的宣宁侯夫妇却对谢洵只字不提,字字句句都刻意避开了这个儿子,反而对谢陵交口称赞。
对她还能维持表面上的恭敬,可谢洵却连表面上被尊重的待遇都没有。
他的父亲与主母无意间瞥过来的眼神,带着嫌恶与审视,好似遇到了洪水猛兽。
有她这个公主陪着,郎君尚且是这般境地,那从前的日子呢,谢衡璋他又是怎么过来的?
也是这样承受着亲人的白眼磋磨么?
元妤仪越想越不忍,她嫁的郎君哪儿都好,虽待她疏离,却也恪守礼节,只一点,从宣宁侯夫妇的态度就能窥见一二。
他太老实了,所以举步维艰。
宣宁侯见靖阳公主脸上忽然没了笑意,心里猛地一颤,忙换上一副谨慎的脸色,终于提到谢洵。
“老臣还未来得及问候殿下,这逆子可有惹您不悦?”
“此子身份低微,他生母又不幸早亡,无人教养,野性难驯......”
谢老侯爷每多说一个词,元妤仪原本就凝重的脸色便染上一层阴沉,她打断喋喋不休的男人,凤眸中带着威势。
“谢侯此言何意?”
宣宁侯一愣,下意识道:“自然是...若这逆子待公主有不敬之处,公主对他不必手下留情,若是您不忍心,也可交由老臣教训,老臣绝不会心慈手软。”
元妤仪忽地冷笑一声,彷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厅内的众人明显听见她的笑声,一时之间陷入极端的寂静之中,女郎将手中的茶杯不轻不重地放在了桌上,才缓缓开口。
“本宫竟不知,宣宁侯是这样教养家中子弟的;本宫亦不知侯爷您究竟是真心待驸马,还是一心盼着他惹我不快,好将他打个半死来泄愤。”
宣宁侯额上几乎要流汗。
四大世家的掌权人中,谢睢之性子最懦弱,偏偏命最好,娶了原昌平伯放在心尖上的嫡亲妹妹,主支又只他一个男丁,故顺利承袭了家主之位。
倘若人生如此平顺,毫无挑战,那这人便像温室中仅供观赏的花草,一折便断。
宣宁侯也是这种人。
旁人一强势,他的精神便容易蔫儿,现在听着少女这般霸道,泄了一半气,只讷讷道:“臣自然是爱护衡璋。”
“哦,爱护。”元妤仪眉梢一挑,淡声道:“这就稀奇了,本宫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长辈这样咄咄逼人的爱护。”
她的话不客气,也没想过要给宣宁侯留面子。
夫妻一体,如今谢洵既然做了她的驸马,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