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确这一结果的瞬间,周遭的景物都成了静态的光影,在嘈杂的背景音中缤纷缭乱。她好像看见年时川低头叉腰来回地踱步,而后又一头扎进诊室里。
四周重新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大脑才逐渐清明起来。神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人类容易忘乎所以,她不该疯狂。她大约知道是哪次造成的意外,也就一个多月之前,杨羡被推荐到一位很有名气的导演团队里工作,那天他很兴奋,出发的前一晚,长久以来的沉稳持重都抛之脑后了,他兴奋得像十七八岁赢了球赛的小伙子,年依不想让他扫兴,只是结束后才发现,保险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落。杨羡倒是很郑重地跟她承诺,有了就结婚,趁着年轻生下来,身体恢复也快,他父母已经退休,带孩子不成问题,她的生活不会因此发生任何改变,等到三十岁,别人都还在茫茫人海中为终身大事举棋不定,他俩都有一个上学的孩子了,妥妥的人生赢家。
提到婚姻,她没有憧憬,内心只有未知恐惧,当时没有给他任何答复,只想着第二天赶紧吃药规避风险,结果夜里失眠清早起晚,急急忙忙去打工就忘了买药,到晚上才想起来。
之后杨羡也没再跟她提过这事,无论他说结婚时是真情还是对她一时的宽慰,或者只是那天被落在自己身上的好事冲昏头脑,年依从没有过任何的失落或怨愤。
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自己难以启齿的心思。她从来没公开承认过杨羡是她的男友,两人之间也没什么热烈的情感事迹,开始她以为这就是细水长流吧,平淡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再轰轰烈烈的感情都得回归平淡,谁能跟你热烈到八九十岁呢。后来她不得不承认,爱与不爱是可以做到相当分明的,她长期稳定与人保持类似床伴的关系,不过是心里有一个放不下的幻想需要慰籍,这种心思,多么阴暗。
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情,年依是慌的,心里像有个乱线团,越拽越紧,却看不清是谁在拉扯。长裤膝上的布料被搓捻到打皱时,年时川从诊室里出来,坐到她身边,沉默了一会儿。
“他人呢?”他直奔主题,并没有与她促膝长谈的时间和耐心,太长时间没见她了,没想到再见面是因为这样一件事。
年依怀着小时候考试考砸了拿着成绩单找他签字的心情,用力睁了睁眼,逼回眼眶的湿意,在他的容忍度用光之前控制好情绪,才开口:“我们分开有段时间了。”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拿起电话联系私人妇产医院。
听着他与电话里的对话,年依惊慌地夺下他的手机,“你想让我打掉他?”
“怎么,你还想留着?”
他慢条斯理地问,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等她的回答,好像真的会尊重她的决定一样。
不出他所料,这个小姑娘仍像小时候一样不擅长与人对峙,没一会儿功夫就败下阵来,闷声说:“我不知道。”
到底还是个不知轻重的孩子,他隐忍着情绪,“那就赶紧给我想。”
年依心虚地偷看他一眼,他做志愿者回来以后,像变了一个人,看似哪儿哪儿的都和原来一样,可就是有什么地方不同了。比如这会儿,他会用掐在手里的车钥匙托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问她:“说,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搞得她哑口无言,连刚才的慌张和焦虑都忘光了。
可他的不同也只是某一瞬间的,很快又会换上从前那副“我比你大肯定会管你一辈子”的面孔,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我明白,依依,你不用急着决定,这件事完全遵从你的意愿,不想要也不用怕,我陪着你你怕什么,对不对?如果想留下,也不用担心那些乱七八糟的,虽然这份责任是一辈子的事,只要你想清楚了,我都会陪着你。”
他很少一下子说这么一大段话,年依听得脑子发昏,只听他又说:“但是首先,我们得先去做个全面的检查,请医生评估一下你的状况。”
所以他刚才联系医院,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她更加迷惑了,他说想留着也会一直陪着她,难道还想当这个孩子的爸爸么?这人真是奇怪,给别人养孩子还上瘾了。
人在得知一件事情的结果后,心理暗示的作用会无限放大,到一种神奇的地步。年依身体上发热呕吐的症状在下午便减轻至消失,甚至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
年时川驱车带她回三江的医院,毕竟那里有熟人,无论怎样处置都方便一些。尽管他已经是个心理成熟的成年人,仍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孕妇这个词安在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身上,但他却不能不顾及她的身体状况,遂问她想吃些什么,路上说快也得三个多小时,她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容易饿。
这两天都没吃下去什么,嘴巴没味道,突然让她想,就想吃进点重口的,于是说:“麦当劳行吗?”
年时川尽量不表现出对她这个提议的鄙夷,在开往高速的路上顺道买了,牛皮纸袋子装着,给她拿着路上吃。
已经太长时间没有坐在属于她的副驾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