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淌落,折射出盛夏千回百转的光华,他忽然怔住了。
他忽然一动也不能动。
胸腔砰砰作响,是他的心跳声。好像有什么要从嗓子里飞窜出来,好像有一根弦攥得紧了,头脑里有什么拉扯着,蠢蠢欲动,让他乱了心神。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韩冬冥在屋内唯一的一张桌子上布菜,敛眉低目,没有注意身后的他。他觉得他温暖而美好,就连那些笨拙都是可爱的样子。可他却不知所措。
“你……不吃饭吗?”直到韩冬冥疑惑地出声唤他,他才一个激灵,回过心神。
“吃,来了。”他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碗筷。依旧是素净的两道菜,两个馒头,他开始吃饭,握筷的手没有一分颤抖。
他的心跳却仓皇了起来。
那轻唤声好像缠进了脑子,一遍一遍地回响着。他尝不出今日饭菜的味道,只觉得满口都是,似咸似苦的寂寥。
他从哪一天起忘了去算,他在这里多久了?
他的伤,明明已经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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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韩冬冥自觉地收拾碗碟,于影却走回床上躺下了。
“你不舒服吗?你,你要不要我……我还是去请大夫来看看吧?”韩冬冥刷了碗,于影依然躺着,他不禁有些担心。
“你不要管我。”于影不看他,粗声粗气地道。
“我怎么能不管你呢。”韩冬冥似乎更担心了,上前来就要摸他额头,“你是不是觉得发热……”
“我没事。”于影刷地打开韩冬冥的手,突然靠近的气息令他心惊,他向里翻了个身,“你去练你的剑,我想躺一会儿都不行吗?”
“那……那好吧,你好好休息。如果有事情,一定记得喊我。”韩冬冥踟蹰着又立了半晌,才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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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影根本睡不着。
躺了两个时辰,躺得他腰酸背痛,他终于不得不起床,又坐到屋阶上看韩冬冥练剑去了。
太阳渐渐沉落,云峦勾勒出如血般的颜色。于影看着晚霞出了神,直到韩冬冥唤他。
“我去买晚饭了,傍晚风凉,你,你进屋等我吧。”韩冬冥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于影翻了个白眼给他:“我死不了。”
韩冬冥一扁嘴:“不要总是把死挂在嘴边,多不吉利。”
于影一怔,不由得笑了:“好,你去吧。”
没料想他如此轻易就应了,韩冬冥愣了一下,才点点头:“那我这就去了,我很快回来。”
于影没再说什么,韩冬冥走远了,他又望着云霞发起了怔。
杳渺,刺目,当真是如血般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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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冬冥回来时,院子里已空无一人。
桌上用剑刻着三个字:我走了。韩冬冥里里外外地转了三圈,才确定于影是真的走了。他就这样不辞而别地走了。
韩冬冥望着空落落的院子,咬着嘴唇,几乎落下泪来。他知道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知道他们迟早要分别,他知道他有很多很多秘密,都不曾与他说。可他们……他们不是朋友吗?他原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他是不是……也嫌他是个负累?
可他确实太没用了。
韩冬冥吸了吸鼻子,拿出饭菜,独自一个人吃了起来。今夜再住一晚,明天一早归还碗筷,他也该回去了。
他还要变得更强才行。他被母亲抛弃了,也被朋友扔下了。他不想再成为任何人的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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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影只说自己在山下养伤,行动便利后才上山来。听完于影回报,吴成思没说什么,让他自行歇息去了。
于影回到房间,桌上蒙了一层细尘,他呆怔片刻,竟觉得有些陌生。山顶处的风比山下冷硬许多,更衬得幽静的夜空寥落如荒原。他竟有些不能适应这份寒冷了。
他关好门窗,燃起蜡烛,一圈圈解下腿上布带。伤口只余浅浅一痕,抚摸着有些不平整。他的身上有无数道伤疤,这也不过是其中一道,随着时间流逝,终会渐渐分辨不出痕迹。
于影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而后起身,将布带彻底燃尽。
他是南青剑派的影,一如他的名字。
他终归要回到黑夜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