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你有一丝悔改之心,否则它将带着你,永远下坠!”
祝神的劝告穿至十八层地底,“呵……”池炎无力地轻笑一声,“祝神,我有没有说过,别软弱,别重蹈覆辙。”
-
漆黑崖底,草木林立,死神倚在角落,低垂的视线盯着掌中焦枯创口,灰黑的纹路边缘,还能窥得其间未灭的星火。
他眼睫微眨,忆起方才握住剑柄的一瞬。
若真如祝神所说,他被灼伤的原因仅仅是此剑特殊,那为何身为流浪神的梵祝,即便整个胸膛被剑身刺穿,也没有即刻散灭,甚至连一丝烧伤的痕迹,都没有……
灼痛持续,脑中忽地闪过一帧梵祝靠在桃树下的画面。
他缠绕在剑柄处的黑色发丝,掩住了一缕不易察觉的鲜红血色,“梵祝……”
哐当——
装满神山玉露的白瓷瓶,自手中陡然滑落,他稳住起伏地呼吸,没有弯身去捡,反是幻出一把银灰色利刃。
他默下眼帘,思绪如直线,清晰无比。
须臾,他持刀的手腕没有一丝犹豫地趋近,锋利刀尖,精准地刺进了自己胸膛正中间。
不过一瞬,清脆地破壳声从胸口炸开,白光闪现,一缕升腾的茶香伴随尘封已久的记忆,如跑马灯般,喷涌而来。
白雾缭绕,他看见自己斜靠在一棵古树下,周遭投来视线的群体的脸,同四面的景物一样,都糊成了几团光影。
全身冰凉,唯独手掌很暖,像被人紧紧交握着,他眼波微转,看见一团红白相间的模糊身影,她披散的发丝尖扫过他的手背,挠痒痒似的。
眼皮愈发沉重,身体却轻得经不住风吹,正随着它一点点往外扩散,无限延展。
他凝住心神,思绪停在翕动的嘴唇上,兀自说出一句话来,“……别步我的后尘,不可与人结缘,徒增伤悲。”
片刻,暖意消散,他忽感自己变成了一条很窄却很长的线,随着托载他的风遨游于天地,混沌中,身后猛地吹来另一股与之相反的气流。
“呼呼呼呼呼……”
呼啸风声响彻云霄,他不知在两股风团里转了多久,才化作一个圆形光团落了地,像一颗绒绒的蒲公英种子,一头栽进了花瓶。
只是四面黑沉,照不到阳光,偶尔听见些许脚步声,下一秒,便有倍感滋养的灵力灌注全身。
自此,他开始生长,且很快速,不过一年时间,已学会化形。
长出肉眼的第一件事,便是想看清灵力的来源。
他掐算着时间,趴在花瓶边缘静待,良久,一道光晕落下,一个翩然身影蓦地从正中走来。
微风轻拂,掀起他坠满星光的白袍一角,他步履沉稳,乌黑发丝垂至腰际,随意的散在耳侧。
他逐渐走近,深邃而清秀的五官也在他眼中愈发清晰。
“你醒了?”
他忽然回过神,略显窘迫地松开手,沿着瓶身一骨碌地滑了下去。
其实这一年里,他还没学会使用语言,更不懂得如何交流,往往是困惑地听着他嘴里这些复杂的音调,尝试理解。
比如此刻,他就正一边为他浇灌灵力,一边低声细语。
“我救下你,封印你的记忆,是希望你以后莫要因一人便起了嗔恨心,报复人间。”
“你有慧根,堪破了供台即囚牢的幻象,解救许多流浪神,让他们学着团结,一心向善,早日升仙。”
“可惜人性难测……待你恢复,我便为你寻一个出路继续修行,直至圆满。此前诸多往事,且由它去吧。”
……
白光消失,剧痛开始向四周蔓延,死神双腿跪地,右手艰难地撑起半边身子,另一只手猛地拔出胸口利刃。
额间的大滴汗珠落到灰青石板,晕成一片,他紧咬牙关,将手伸进裂口的胸膛,自里掏出一颗血淋淋的模糊物体。
“呵……呵……”
他竭力平缓呼吸,目光紧锁于掌中这块畸形的鲜红之物。
“砰…砰…砰…”
蓦地,他听见它发出的声音,感到它一紧一驰、永恒不变地律动。
这是一颗心,一颗以纯净善念修行,不知何时生长的心;一颗真神降生便有,万千流浪神无一不渴盼的心。
但他掌中的这个,是一颗未来得及长成,就因遭到背叛,已然散灭,却被祝神救回的,半颗心。
他咧着嘴,极想发笑,喉间却糊着一团血,令他吞咽不得。
片刻,漆黑洞口刮起一阵风,他微微侧头,笼在头上的兜帽被吹落,洞穴处忽然出现怒气冲冲地叫骂声,伴随她晃动的身影。
“死神!你这个言而无信的狗贼!我今天不把你千刀万剐,本少女的名字直接倒过来念!”
“呵…”他无奈地哼出气音,内心暗叹,“真会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