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姿理智聪明,但聪明的人不是不会犯糊涂,她脾气很犟,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倔犟。
她为此吃过大亏——曾经大学同班同学当着她的面,指责她,凡事都显得自己有理三分,就你这个态度,受天大的委屈也让人觉得你在咄咄逼人,被骂那是你活该。
柳清姿工作后,已经学着不跟人犟脾气了,可估计是和傅昭南太熟了,没必要客套,轻易就暴露了本性。
她没回答他,她再气,也说不出违心话,这么多年走来,傅昭南作为朋友,对她如何,没得挑刺。
她别过脸,注视着波光粼粼的江面。
视野尽头,有货船缓缓行驶,探路灯萤火般微弱。
傅昭南识趣地没再逼问,两人并肩立着,陷入长长的沉默。
好一阵,傅昭南嘱咐,“这话你不要拿到卓薇耳边说,你确定不是故意撺火,本来没事也让你搅和出来事了。”
柳清姿咬了下嘴唇,想起什么,有一点被这话伤害到了,脸上划过茫然,但只是很短暂的一瞬。
傅昭南捕捉到,微不可察地叹口气,他软和一点语气说:“你不要帮别人解决感情上的事情,你不擅长这些。”
柳清姿没接受这教训,轻声顶了回去:“你不要判断我。”
“呵!”
傅昭南冷哼一声。
两人又站着不聊了。
平台这时挤过来一小撮学生模样的男男女女,是要拍照片的,三架脚就支在离他们一步远的位置。
傅昭南嫌他们七嘴八舌特别吵,就问:“还有事吗?”
柳清姿摇头:“没了。”
“那行。”傅昭南一摆头,“回去吧。”
本来打算今晚过来,两人沿着公园走走,吹着海风聊聊天的,哪想争执了一出,全没了好心情。
驱车返回时,柳清姿车开在前面,傅昭南的车子不紧不慢缀在她车后面。
她时不时瞥一眼后视镜,就能看到他的车大灯明晃晃的亮。
两人不顺路,但他还是跟她到了家属院门口,然后闪了两下灯,无声提醒了一下,才掉头离开了。
柳清姿蹑手蹑脚开门进家,瞥见有一缕灯光从书房铺露出来,铺亮一格地板。
她一愣,放下包,向书房走去。
推开书房的门,只见柳平柏拱着背还在伏案工作。
“爸。”柳清姿压着音量喊他,问:“怎么还没睡?”
她去到他的身边。
柳平柏被惊动,抬起头,厚重的眼镜框略显紧地卡住他的鼻骨,挤地两小撮老肉高高鼓了起来。
“今天手里有个孩子给了我一份报告,我瞅着有意思,支着劲儿想把它看完。”他脸上展露出憨厚的笑容,“你回来了啊。”
“嗯。”柳清姿一点头,挂在耳边的碎发垂落,她不知是不是错觉,闻到一股咸咸的海水味,甚至有点腥气,她说:“晚上去滨江公园走了走。”
柳平柏难得追问她的隐私:“是和前天送你回来的那个男生一块吗?”
“你怎么知道?”柳清姿没有隐瞒,笑了笑。
“我不知道,我是随便猜的。”柳平柏有些感慨道,“这些年就没见你身边出现过能跟你熟悉一些的男性朋友。”
“交那么多朋友做什么。”柳清姿蹲下来,手搭在柳平柏的胳膊上,视线与他的持平,“我暂时又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让人围着转才不像话吧。更可况,男女一旦有牵扯,哪能清清白白的,总得闹出点是非来,落在别人嘴里又是一通闲言碎语,多烦呐。”
其实,她话不知道说到哪个字音上,便已经意识到自己有点自相矛盾了,语气慢慢轻了许多,但总归没卡住,说完了。
而柳平柏不知真没听明白,还是装糊涂,只是说:“理儿是这个理儿,但现在哪有人活得这么较真呢。”
柳清姿耸耸肩。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偏过脸,看书桌上亮着的那盏台灯——上个世纪的设计样式了,用了有些年头,发出的光亮显得混杂。
“这个用了好些年了吧。”她说。
“你妈买的。”柳平柏说。
他在生活上是个粗手粗脚的人,记不住太多生活细节。
“光都不好了,用着坏眼睛的。”柳清姿念叨一句。
她透过那厚厚的镜片,认真端详柳平柏的眉眼,六十三岁的眼球,像是这盏老灯,有了浑浊的印记。
柳平柏说:“那让你妈给我换。”
“别麻烦她了,我给你换。”柳清姿忙说,“她整天操心的事多。”
“好。”柳平柏很开心的样子。
柳清姿便也笑得开心。
她又跟他略待了一会,问清楚他还有两页报告,看完就会去睡,才放心离开去洗漱。
等躺到床上,她惦记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