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微云知道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了,血腥味已经传到了此处,相必屋外早已是尸横遍野了。
她匆匆地一句带过:“今日国破,太傅只身前往,现已传出了死讯。”
而后便慌乱地寻了个由头道:“此处不宜再继续久留下去。”,莫微云转了眸子,看向芸华,催促道:“快收拾收拾包袱,我们走罢。”
话音刚落,芸华便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来,其手脚麻利的程度,显然是准备已久了。
杨珺的眸子颤了颤,手脚开始变得冰冷起来,直到冷意袭上心头,她才恍然大悟。
原来太傅竟忠贞至此。
想到这儿,她眼角蓄满的泪水潸然而下,却没有发出只言片语,而是固执地拢紧了怀中那一方小木匣。
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会生出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奈何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逼近,似乎是笃定了此处还藏有苟活之人。
这让原本就飘摇的蜡烛更是经受不住此番惊吓,竟直接给熄灭了。不过这样也好,反倒能趁着夜色的遮掩下,寻得片刻生机。
只有粗心大意的莫微云注意到了杨珺的动作,低声询问道:“此番逃难你要带着这方匣子?”,语气中满是震惊的样子。
她只觉得累赘至极,不如换些金银细软,带在身上也能生活些时日。
脑海中这般想了,手中便也这样做了。
谁知莫微云只是刚刚触及,便被杨珺灵活地躲开了,她没有继续明说下去,可面上珍视的神色,显然是将此物视作重要之人了。
等候在一旁的芸华沉默不语,其实她早已经猜到了匣子对于小姐的重要性了,可她还是忍不住地轻声询问道:“小姐,您要去送周太傅一程。”
杨珺没有明说,而是沉吟了片刻道:“家国有难,太傅愿以自身之性命,与这个内忧外患的家国共命运。于公于私,我也该带着他最得意的门生一同去送他最后一程。”
越到后面,杨珺的右手便不自觉地握紧了手腕处的红色绸带,似乎只有这样,那个在她的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的男子才得以被铭记。
世人常说,杨家谢浔,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注一)
可到了后来,他的骂名渐渐盖过了这个世无其二的美名。而那些惊艳之奇才,也在岁月的冲刷下,渐渐被忘却了。
杨珺敛起了方才有些凄凉的神色,转而又如同往常一般温婉道:“该走了。”
而后便站起身来,将怀中的方匣渐渐拢紧,踏出了远行的脚步。
这一路上对于杨珺来说都是既熟悉又陌生的,那些在课本上寥寥几笔带过的战争,如今正血淋淋地展露在她的眼前。
横尸遍野,血肉模糊,早已分辨不出模样的尸首如今正局促地堆积在此处。
无人收敛,更无人祭奠。
遥想多年以前,他们呱呱坠地时,也是带着父母的殷切期盼降临到这个世间的,可谁又能料想到他们如今的惨况。
这个场面不是他所希望的,亦不是他拼尽性命、背负天下之骂名所要看到的。
芸华亦步亦趋地跟在杨珺的身后,她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变化,做好了随时迎敌的准备,她们杨家的儿女,绝不会向敌人低头。
死也不会。
想到这里,她们行走的步伐愈发加快了。
直到破落的宫门映入眼帘。
鲜血、尸体,种种景象都与杨珺最后一次看到时,大相径庭。
却又能符合史书上对这一次战争的记载。
以及对周引石那流传千古的赞誉。
杨珺止住了继续上前的脚步,而是隔着遥远的宫门,珍重一拜。
她要替太傅守住家国的最后一丝体面,亦是太傅的体面。
与她一起的还有那一方沉淀了岁月的匣子。
“太傅,您当得起千古美誉,可……”,杨珺的声色有些哽咽,“可终究是你们的立场不同,只能在昏暗的道路上摸索前行。倘若非得论出个高低,恕杨珺无法评判。”
一阵长久的静默后,风至、雨至,可离人却不能缓缓归矣。
杨珺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她慢慢抬起被绸带染红的衣袖。
心中积攒着的悲愤,却在这一刻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似乎只有这样,她才敢借着风雨的势头,痛快淋漓地大哭一场。
为谢浔的决绝、为自己的力不从心、和那既定的结局而哭。
“太傅我又该如何放下呢?十二年的岁月,却是谢浔一生中最值得提笔耕耘的年岁。可他不曾怪罪过您,因为他知道他脚下所走的路无人同行,且前途荆棘。可即使是这样,他也要走,他要用点点的萤火微光,寻出个生机。”
芸华隔着遥远的雨幕,看着自家小姐的一举一动,而后便急促地转过身去,不忍直视。
可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