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
“江夏,你回来了!”
“……夏夏,节哀顺变。”
江夏在跑,拼尽全力地向前奔跑,耳畔是许许多多飘忽的声音,不过她听不太清,她太累了。
她觉得自己跑了好久,跑到汗水模糊了双眼,跑到声音的源头全成了光怪陆离的幻影。
这条走廊,为什么这么长呢?
长廊尽头的那扇门关着,她望着那扇门,忽然希望它永远不要开启,仿佛这样,她就还可以拥有一线虚无缥缈的希望。
可那扇门开了,开得她猝不及防。
“江小姐,我们尽力了。”
顷刻间,所有的声音湮灭,静寂无声的世界里,她视线尽头只剩下一张冰冷的床。
床上是一片刺目的雪白,她看不见下面人的样子,只能听见鲜血滴落的声音。
嘀嗒——
嘀嗒——
“建立静脉通道!肾上腺素呢?为什么不准备肾上腺素?心肺复苏!人呢……都跑哪儿去了!”
江夏向着那张床奔过去,她拼命喊着,伸手却触及不到任何东西。她够不到近在咫尺的抢救药物,喊不来人,甚至揭不开那张单薄的白布。
她的声嘶力竭淹没在扭曲坍塌的世界里……
江夏猛然睁开眼睛,从噩梦中惊醒。
空调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只有隐约不明的风雨声在窗外呜咽。床头灯感应到她起身,缓缓亮了起来,浅黄的灯光看起来暖融融的,江夏伸手摸上去,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她默默收回手,光脚下了床,拉开厚重的遮光帘。窗外,临川的第一场雨已经下了半夜。
她打开窗,逆着灌进来的凉风向外伸出手去,雨点簌簌地向她温热的掌心滴落。
嘀嗒——
嘀嗒——
水分迅速带走她掌心的温度,很快,江夏的手就变得冰凉。
她沉默地看着掌心上那窝浅浅的水,轻声说道:“哥,是你回来了吗?”
三月五日,惊蛰,蜇虫惊起,万物生发,距离临川江氏投资集团总裁江东车祸身亡七日整,俗称头七。
据说,亡灵会在这一天回到家,最后看一眼牵挂的人,从此后,阴阳两隔,再不相见。
所以这一天,活着的亲人为亡灵准备好其生前最爱的饭食后,要去睡觉,即便睡不着,也要躲进被子里,免得归来的亡灵担忧。
江夏睡了,还恍恍惚惚做了个梦,梦里她唯一的亲人躺在病床上,鲜血如注,她却救不了他。
惊醒后,她曾有片刻庆幸,还好这只是个梦,而后,她反应过来,梦其实是真的。
失落吗?倒也没有太多的失落,她已经习惯这种从天堂跌入地狱的失重感。
从三年前父母骤然离世后,江夏就明白了一件事,痛苦是有限度的,痛过了极限,人就会失去对痛的感知。
今日,不过是那反复的梦境换了内容而已。
“哥,你还在吗?”江夏向身后的黑暗轻声问道。
无人应答,只有愈发急骤的风雨在呼呼地鼓动窗帘。
她轻轻叹息一声,望向窗外无边的雨幕,眸色渐渐复杂,从悲伤直至森冷:“爸,妈,哥,不必担心我,我会好好的活下去,活着,送那些人下——地——狱!”
临川江氏总裁江东遭遇车祸,骤然离世。——这条信息占据了临川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成了近期街头巷尾最热的讨论话题。
江氏是临川的大家族,清朝时便是有名的皇商,大家族绵延数代不倒,生意更是做得如火如荼。奈何世事难两全,江家的家底越来越厚,儿女缘分却越来越薄。
三年前,总裁江枫夫妇在一次意外中双双丧生,现在他们的儿子又遭遇车祸身亡。
偌大个家族,竟只剩下最后一个江,一个二十出头的孤女——江夏。
普通市民们慨叹着大家族日薄西山的命运,生意场上的饿狼却纷纷盯上□□这块几乎写上“任人宰割”四个大字的肥肉。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江家姑娘早慧,是个十四岁就能拿到六所顶尖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天才。
然而大凡天才,都有这样那样的臭毛病,江家的公主也不例外。
此女养在深闺二十多年,从不参加权贵圈子的任何聚会,一心只读圣贤书,据传已经学至走火入魔,连穿袜子都得保姆代劳。
如今江东一死,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到了这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身上。
令人意外,孤身一人的书呆子并没有在兄长的灵前哭天抢地,不知所措。她在众人的帮助下,沉默而守礼地处理好葬礼的一切事宜,没做出什么闹笑话的蠢事,也没把丧礼办的盛大隆重。
只能说平平无奇。
如今,平平无奇的书呆子在全体股东的注视下坐到了江氏大厦股东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