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向远方茫茫无际的大海,陡生浮萍之感。
还要走吗?
季淮捏着衣袋里不厚不薄的一沓现金想,靠这些钱在邮轮逼仄的经济舱里坚持一个月,也许,下了船还要坚持更久的时间。
同时惹得爷爷大怒,两家面子丢尽,从此季淮这个名字成为云津商圈有名的话题中心。
未来,再次陷入和老头子漫长的拉锯战,不知道还要为此耽误多少时光。
季淮,真的要将这些全都压上吗?这些挣扎真的有意义吗?
一场婚礼就那么重要吗?她做得,你为何不能?
妥协的声音越来越大,如同细碎的裂隙在他自认坚定的心脏上蔓延交织。
不,不可以,我怎么能当工具人?这是我最后的骄傲!
守着底线的那个声音在嘶喊,企图唤回他的理智。
季淮觉得自己快被两种声音撕成两半,无论那一方,他都觉得吵。
船身猛地震了一下,是靠岸了。
外面传来轻微的喧哗,碎碎杂杂的脚步声在楼下响起。
季淮狠狠晃了晃头,将那些快逼疯他的声音甩走。
他奔到楼梯口,看到了一个笔直的背影,艳的鲜明,红的耀目,如此张扬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莫名有一种平和安宁的气质。
好似她这个人,锦衣华服也罢,破衣烂衫也好,都从容的可怕,连她的情绪都像是浮动在一层坚硬的冰上,笑也好,怒也好,无人能窥探冰面下隐藏的真实。
那角红裙消失在他视野里,岸上传来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
他从窗口望出去,看见很多人护着江夏往车的方向走,令他意外,那些人中没有一个他熟悉的面孔。
她说的是真的,她没通知季家人。
季淮看着江夏的背影,一瞬间什么都不想了,让潜意识支配了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所有人惊诧地看着季少一路从船的二层狂奔而下,像风一样掠过满岸的目瞪口呆,抢在江夏之前拉开车门跳了上去。
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便是演练了千万遍也难做到这般熟稔,连岸边的水鸟都愕然地停住了翅膀。
仿佛有人按了暂停,当时间再次流动时,季淮已经坐在了车里。
他喘着粗气,把头埋进双手之间,他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神,不敢看海的方向,甚至放弃了一切思考。
他怕稍有动作,铺天盖地的后悔便会淹没他。
江夏站在车外,平静地看着里面那个瘦削的身影,什么也没说。
季淮以为车子会很快开动,但过了半天,这片与世隔绝的小空间还停在原地。
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到江夏一个人走向海岸边,身边并无一人保护,连那个成日姐姐长姐姐短的外国小黑客都站在原地目送着她。
海风猎猎,金灿灿的流苏伴着她散落的碎发在风中狂舞,她独身一人立于海边,鲜红的裙摆飘飞得像面孤独的旗帜。
苍茫辽阔的天穹与汹涌澎湃的海水相连,无边无际的蓝色里,唯有那一点红色不屈不挠。
不知为什么,季淮的眼眶忽然有些湿,他总感觉站在那里的江夏有种与天地斗一场的决绝气魄。
她面向西北方向,交握起双手,默立远望,像是在许愿,又像在发誓。
季淮沿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仿佛看到了海那边的景色。
他悚然一惊,那里是——松洲港。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各怀心事,一句话都没说。
窗外越来越喧闹,海滨公路两边苍翠葱笼的树木渐渐变作云津主街终日不断的车流,再变作金碧辉煌,精心装点的五星级酒店大门,这场短暂而漫长的旅途终于宣告抵达终点。
江夏对着镜子最后确认了自己的妆容,跑乱的衣冠早已收拾妥帖,镜子里的新娘面若桃花,红唇喜气,只一双眸子黑沉沉的,像是终年凝冻的湖泊。
她微微叹息一声,然后弯起唇角,弯出一个七分喜悦,三分羞怯的新娘标准笑容,随即敛衣下车。
“你座位旁边有套西服。”这是她下车前的最后一句话。
窗外立即闹腾起来,穿着伴娘服的乔雅热热闹闹地领着一大群朋友,欢天喜地的簇拥着江夏,把新娘子迎了进去。
季淮沉默了一会,拿起那套备好的西服,三下五除二换上,他系好扣子,眼角余光蓦地瞥到袋子上还有一个小小的凸起。
他伸手将那样东西拿出来,是一簇小巧别致的麦草,环绕着一枝生机盎然的紫丁香。
他端详着手中修剪的极为精致的紫色花朵,忽然想起跟关甜雨拍微电影时,他戴的也是紫丁香。
当时道具忙中出错,忘记准备新郎胸花,于是道具师就地取材,从场地旁开得如火如荼的紫丁香树上剪下几枝,现场做了一个。
他记得道具师边做边科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