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你在做什么?”站在门口的女人腹部隆起,瞧着至少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
看清她的模样,程十鸢很是吃惊。
“还不放开她?”程晚虞声音哽咽,手里的灯笼被风雪拨着左右摇晃,脸上泪痕清晰可见。
一路跟踪至此,明知宋言楚在找谁,没亲眼看到,程晚虞哪里肯死心。
宋言楚脸上的震惊不亚于程十鸢,他愣了片刻,忙不迭下床朝程晚虞奔去。
趁势,程十鸢拢好衣裳,铆足劲儿往屋外跑,丝毫不敢停。出了院子,她身体太过虚弱,脚一软,脸朝下摔进雪地里。
远处传来马蹄声,还有兵器撞击的声音。程十鸢拨开沾到脸上的碎雪,抬眼望着前方,漆黑的夜幕下闪烁着团团火光,让她心头略微有了一丝暖意。
“启禀国公,宋将军带来的人身手了得,属下们快顶不住了!”
有人飞快从她身边跑过,携带的风寒凉刺骨,程十鸢抖着腿挣扎了好几次,才勉强从雪地里站起来,张嘴还来不及说什么,颈侧陡生凉意,夹杂着细微的刺痛。
“来得正好!”宋言楚手握短刀,刀刃抵在程十鸢脖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小叔——”
宋言楚仰头朝正前方高喊了一声,田野间的打斗声渐渐停下,黑压压的人影逐步围过来。
腹内的刺痛愈发强烈,疼得程十鸢紧咬住泛白的下唇,揉了揉眼睛,试图越过刺眼的火光,再看那人一眼。
耳畔风雪交加,已然冰寒难忍,终敌不过宋言楚轻飘飘的一句话,“小叔!这女人侄儿早腻了,只要你肯自断右臂,她便是你的了。”
往昔那个总爱缠着她的少年郎,或许从未真正存在过。世间真真薄凉的词,莫过于“自作多情”了吧?
程十鸢胸口内血气翻涌,血水溢出嘴角,悬在她苍白的下颌处摇摇欲坠。
倏地,她紧闭双眸,抓住颈侧的刀刃就往脖颈里扎,宋言楚察觉过来,一掌推开她。
看着她倒在雪地里,脸色煞白,宛若削薄的白瓷,怕是轻轻一碰,就要碎裂成片。
“没我的允许,你敢死?”宋言楚双目通红,扯着她的衣襟将人从地上拽起来。
“噗”地一声,程十鸢嘴里的血水喷洒出来,斑斑点点落在宋言楚脸上,风雪掠过,冰得骨肉生疼。
“你——”
他眼中的愤怒化为震惊,看着程十鸢耷拉下脑袋,血水沿着嘴角往下滴。他的手抖个不停,指腹碰到她细嫩的脸,仿若坠身冰窖。
“鸢、鸢儿?”宋言楚怅然若失地望着她,声音又干又哑。
程十鸢晃晃悠悠抬起脑袋,眼皮动了动,目光略过宋言楚看向远处。
她原想在此休养生息些时日,便寻法子替义父翻案,如今看来,怕是不成了。
“驾!”
火光萦绕的田垄上,银发黑衫的男人扯了扯缰绳,策马朝程十鸢奔来。
他身姿挺拔,寒风鼓动衣摆簌簌抖着,消瘦的脸庞冰刃般凌厉,眸光暗沉,不动声色间透露出慑人的霸气。
突然,程十鸢头顶有火光划过,是一支裹着火焰的箭,而后又来一支,继而无数只,狂风骤雨般朝那人所在的位置落下。
火光刺得她裂目般疼,眼里浸了血,眼皮越来越重。
费尽心力走到这一步,又拖累宋危在此枉死……她才二十三岁,好不甘心啊!
·
屋檐下雨珠连成串,打得窗外芭蕉叶“噼里啪啦”响。
程十鸢独坐如意圆桌旁,眼睛盯着窗外,细眉紧蹙。
过了一阵儿,有人撑伞从院外进来,她眉头舒展开,起身到门口吩咐女使:“去跟后厨的人说一声,可以上菜了。”
撑伞之人从雨中小跑过来,大手一揽,将她扯进怀里。
碰到沾了水汽的墨色大氅,熟悉的乌木沉香钻进鼻孔,程十鸢小脸皱作一团,伸手试图将人推开,反被他抱得更紧实。
“雨又大了,好冷,进去说话吧。”她声音轻柔发颤,一双手被对方捉住,捧到嘴边哈了口气,任由他拉着往屋内走。
到了玉石雕画屏风后,他展开双臂,眼睛含笑直勾勾看过来。
这一年的宋言楚十七岁,少年公子,温润端方,与之同行在街上,总惹女娇娥频频回眸,暗送秋波。
忆起雨莲观玉兰花树下初见,她遭恶犬追赶,是宋言楚出面解的围……程十鸢深吸一口气,压下许多情绪,缓步走过去解他身上的大氅。
察觉到头顶落下来的目光,她唇角扯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仰头看他:“怎么了?”
宋言楚捧起她的脸,满眼怜惜:“还在为没能去参选画侍诏而难过?”
他的脸猝不及防贴过来,吓得程十鸢瞳孔微缩,快步从他身边走开,装作去架子旁放大氅,摇摇头说了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