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逐骁一身朝服,器宇不凡,他长腿阔步迈入正殿,径直上座。
宫人皆胆寒跪拜,无一不臣服。
顾韶淮披着厚重披风,紧随其后,入殿了也没要脱,行礼问道,“陛下,今日怎有闲情,叫臣来富宁殿议事?”
夏逐骁长指点于扶手,轻轻敲击,“富宁殿同是朕的寝殿。”大手一挥,示意对方坐下。
顾韶淮顺意,坐定之后,小太监送上了手炉。
“陛下说的不错,只是勤政殿庄严,富宁殿活泼,多用来玩乐。难不成,今日陛下要说的,非朝堂之事?这可真是稀奇。”
谈话间,翠石低着头,从偏殿出来,她端上茶盘,悠悠侧过脸,轻声道,“陛下请用茶。”将茶盏搁在案上。
她自诩侧脸尚算精致,故而特意展露。
可惜,夏逐骁目不斜视,低头看手,压根没留意她的小动作。
翠石也不气馁,要知道,夏逐骁实在过于耀眼。
他可是先皇九子之中,最为刚猛的男人。
她余光瞥见他端茶的手,大掌足抵得过自己一双有余。
手背上青筋突起,交错分明,那指节粗壮有力,结实却不粗蛮,纤长却不娇柔,是一等一的好看。
翠石看酥了身子,小鹿乱撞,不舍地退下。
“慢着。”夏逐骁茗一口茶,叫住了翠石。
后者心头一紧,立即停下脚步,喜不自胜抬眸看过去,“陛下。”
夏逐骁冷硬的侧脸轮廓清晰,长眉入鬓,深压眼眸,看不出神色,“你泡的什么茶?”
翠石邀功道,“回陛下,是滇绿。奴婢知道陛下爱喝,特意择了最好的嫩尖。”
“最好的?”夏逐骁瞥一眼茶汤,“你当朕是瞎子吗?”
翠石浑身一震,噗通跪下,“回陛下,这已经是富宁殿中最好的了。原本还有更嫩的,可都被玉纸姑娘毁了,这才,这才。求陛下赎罪!”
“哦?”夏逐骁曲指,一下一下颇有节律扣着杯口,“那倒是不能怪你了。桂忠权,还不把惹祸之人,‘请’出来。”
正躲在偏殿的秋柔,被桂忠权带了上来。
这般模样的夏逐骁,是她第一回见到。
华服隆重,冠宇气派,比想象中的,更具威严。
秋柔站立片刻,觉得不妥,膝盖方要弯下,就被夏逐骁冷声打断。
“是你毁了朕最爱喝的茶叶?”
翠石正站在夏逐骁手边,像是有人撑腰,气盛地睨了她一眼。
秋柔也回敬一记眼刀,忘了要跪的事,开口解释道,“陛下,滇绿嫩尖与普通叶片摆在一起看,略小略青,差别细微。煮过之后,叶片卷起变色,就更加分不出来了,想必是泡得不好,才叫陛下难以入口。”
翠石急眼,暗道秋柔巧舌如簧,当即跪下,“陛下!她是想推卸责任,奴婢曾在御茶房当过差,绝不会如她所说,泡得不好。”
始终不曾抬眼的夏逐骁,倏地看向秋柔,“你这是承认了。”
他的目光像一匹恶狼,饥寒多时,终于发现了猎物。
秋柔一怔,低下头来,无辜道,“她掐出嫩尖本就是多次一举。”
桂忠权听不下去了,翠石作为宫女,想把最好的部分择出来供给皇帝,绝不能用多此一举来形容,在说下去,怕是要惹出大祸。
“姑娘。”他突兀打断道,“陛下是问你,承不承认。”慈眉一弯,轻轻点头,就差直接说出,快点认了罢。
秋柔大眼睛忽闪两下,天真至极,“我还没说完呢。”
桂忠权还想再劝,夏逐骁的背朝后一靠,扬起下巴,“接着说。”
“滇绿叶微苦,嫩尖带一点甜,八分叶瓣,两分尖,煮出来才是最好喝的。若要全是嫩尖,反而没了茶香。那种甜滋滋的味儿,是泡给小女孩喝的。”
顾韶淮本坐着看大戏,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笑了,“好一个能言善辩的小丫头,你这意思,毁去嫩尖,倒是为陛下着想了。”
秋柔偷瞥一眼夏逐骁,对方虽是冷脸,却能被她察觉出一丝笑意,遂大着胆子,“也不全是。我也不想翠石好心办坏事,莫名挨了罚。”
“哈哈哈。。。”顾韶淮仰头大笑起来。
桂忠权惊呆了,想不到秋柔看似娇弱,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自己方才帮她解围,反倒显得多此一举。
殿内气氛缓和不少,唯有翠石,脸色愈发难看,“陛下别听她的,她根本不懂泡茶,都是信口胡说的!”
夏逐骁两指捏住杯盏口,轻晃了晃,嘴角勾起却全然不似在笑,“你既言之凿凿,那便煮一壶茶来,看看是否真如你所说,这杯茶之所以逊色,是关乎泡法,而非茶叶本身。”
不一会儿,小太监端来炉子,又把煮茶需要的物件一一摆好。
当着众人的面,秋柔开始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