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略显讶异地睁大眼睛,响噗嗤笑出声。
弓具商店暖色的光流滑进冷石般漆黑的眼睛,将融未融,仿佛春寒料峭的余冰。
好久没听过的形容。
源于小时候被非人之物叫过名字的阴影,背后传来的呼唤她一律不予理会。
偶尔的奇行,来往于精神科治疗的传闻,外加不太美妙的脾气,构成数年前的响。
忽然听到二阶堂这么说,就连她也迷茫了瞬间。
……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她琢磨着,好像从练习弓道起,「能看见」的症状就好了不少,直到近两年才复发。
“……为什么不生气?”
直到二阶堂的声音再度将她扯回现实,响暂且按下念头。
回过神,他脸上轻巧的表情已经不见踪影。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仿佛如果不是刻意控制,反映出的真实心情会糟糕数倍。
二阶堂攥起手指。
他一再提起她老师过世的事,为什么没有反应?
无法忍受。
遮在她眼前的什么东西都好,想要撕碎。
她和叔叔根本都一样。和叔叔谈起弓道的事时,只要他问起自己,话题总会绕回藤原身上。叔叔忍不住赞叹藤原多么不愧为西园寺弟子身份的那些话,二阶堂闭着眼都能背出来。
有西园寺做他的老师,取得成绩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藤原的箭射得多么好,他并不关心。
却从未打断茂幸的话。
无法纯粹的喜欢弓道,也无法坦白这浑浊的心。
那么你呢。他看着响,执拗地于心中诘问。你也是么?
“无……”无聊透顶。
“因为不一样,”响道。
仿佛被猝不及防地推开、被划分去「你我并非同类」的异界。
粗暴的划分使他下意识后撤一步,摆放弓道用品的桌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杂音。
他却仿佛丝毫没有在意。
“……哈,”他笑起来,湛蓝眼睛折映出虚假的晴朗。
“是啊,是啊,”他偏了下头,语调圆滑地附会,“反正我这种人也无法理解吧?”
他忍不住拍手:“一针见血,不愧是你。”
脸上虚假的笑容又扩大两份,摇摇欲坠,仿佛崩裂的预兆。
如同将要坏掉的玩偶。
响打眼看他。乌沉的眼睛看人时只映出头顶吊梁的一点点灯光,仿佛幽幽的深井,露出她思索的神绪。
“你还有这样的表情啊,二阶堂前辈?”
隐约间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响与他错身而过。
……
那算什么。
二阶堂后知后觉回神。一副看透他的表情。
哈。“二阶堂前辈”。开什么玩笑。
被愚弄的羞恼,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使他烦闷皱眉。
·
的前。
[远山弓具店]的庭院是一处简易的弓道场。
“偶尔会有客人想要试射,”店主眼也未抬,却仿佛知晓二阶堂心中疑惑一般。
改装而成的道场面积不大,仅供一人放箭。
远山店主正望着的前的响,眯起眼:“她的老师是谁?”
“……”二阶堂别过头,“……不知道。”
店主奇怪看他:“你们不是一起的么?”
……所以呢。
他闷声不响地环起手臂。
其实如果问题抛给响,她会很乐意回答。
然后欣赏提问者脸上困惑的神情。
百目鬼遥。
她拿起提前张好的竹弓,在射位上站定。轻吐一口气,心脏缓缓跳动,身体逐渐安定。
以鸟山石燕的百鬼图中鬼物作为姓氏的弓术老师,实际上是个擅长木工活的寺院住持。
为她制作了第一张弓。
如果记忆没错,先前梢所提起的橡皮弓,应该也是从他那里得来的。
的场曾问她「为什么开始射箭」。
彼时的她没能答上,只是站在的前,她的记忆仿佛缓缓复苏。
因死亡而使她下意识回避的记忆,并非对二阶堂的话没有反应。
箭矢上弦,右手勾弦。左手握弓,面朝霞的。
二十八米外陀螺纹的黑白标靶静静凝视她。
小时她常能见到不应存在于世之物。
印象里厌烦或者恐惧的心情已被时间磨损,却惟独留下寺院线香的气味。
白檀安宁而凛然。
燃烧的青烟,静止的霞的。
方寸间的寺院,妖魔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