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户清见一愣,她不是没设想过,折原临也会反驳、会狡辩,或者也有可能干脆矢口否认——毕竟这些大多都是森岛直辉的推测,他们谁都没有证据,但她就是没有想过,折原临也在做了这么多烂事被戳穿之后,居然直接承认了还敢这么理直气壮地反问她。
折原临也抄起双手好整以暇地睨着水户清见,那神色就像在欣赏泥坑里不知所谓翻滚扭动着的涸辙之鱼。
“全都是我做的——可是这些事,小椋她和水户同学你,提过哪怕一个字吗?”
水户清见如遭雷击。
“岫野椋即便被那样对待,她也一个字都没对睨说过吧?还是若无其事地谈论着‘隔壁家的猫又上了房顶下不来了’之类无聊的琐事吧?还是好好地不痛不痒地继续着自己枯燥无味的生活吧?”
她又想起,森岛直辉不是没有给过她忠告的,直接跟折原临也动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做好心理准备,他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他洞悉人与人之间一切幽微的情绪和欲望,借此挑起了几乎所有事端,而因岫野椋的缄口不言,水户清见和森岛直辉都对此知之甚少。
“她说伤口很疼吗?她说讨厌我吗?她说再也不要跟我有关系、要跟我断交吗?她有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向你求助、请你替她出头的意思吗?”
“够了……”
折原临也这么轻易地就重伤了岫野椋——森岛直辉是这么说的,“那么他想要对付谁应该都是手到擒来吧。”水户清见没有理解森岛直辉的话是什么逻辑,眼下却在折原临也爬藤一般盘曲交错的质问里逐渐窒息。
“如此迫切地想要保护她的水户同学你,好像一个自我感动的小丑噢?”
“我说够了!!”水户清见一拳擂了出去,被折原临也双手交叠挡了下来,他虽然巧妙地卸去了一部分力道,但当合金指虎顺滑的弧度嵌进皮肉的凹陷,力度一段段振开,水户清见依然听见折原临也发出一声闷哼,他退开一步,嘴里还喋喋不休。
“全都被我说中了?我说水户同学,‘想要不遗余力地保护某个人,不求回报只是因为重视那个人’的这种想法,你不觉得奇怪吗?因为人类本身就是拥有强烈利益趋向的物种,无私只是一件美丽而无用的外衣,让所有的自我意识过剩看上去不那么愚蠢罢了——说到底就是动机不纯嘛!想要感动自己才会不计回报地付出,同时又不想承担后果才会大言不惭地说着全都是为了别人,自己便宜占尽又把风险全部转嫁给他人,这种好事谁会不动心呢!”
胡说八道,这个人在胡说八道……
尽管水户清见的心里一遍遍反复提醒自己,但她仍觉得这像是在用一种空洞的洗脑抵抗另一种空洞的洗脑,思维越来越混乱,滑向岌岌可危的边缘。水户清见心说折原临也这张嘴太可怕了,明知他在胡说,却还是把他的一字一句都听进了脑子里。
“不过也正是由于这种不能磨灭的愚蠢和不纯,人类才显得有趣嘛,我最喜欢人类啦!如果一心向善只为他人真的纯粹到没有动机,那不就一点可供琢磨的余地都没有了吗,那也太没劲了。”折原临也微阖双目,瞳孔里波光涌动,深不见底,“好了,那么回过头来,让我想一想,水户同学的动机是什么呢?”
“住口!我哪里有……”
“你想逼岫野椋做二选一的选择题吗?”
水户清见一咬牙撤手后退一步,挥臂又是一拳抡出去;折原临也堪堪躲过,深感她出手凶狠而刁钻,一副要捶断他鼻梁骨的架势,刚才硬接了她一拳,掌心一阵阵地隐隐作痛。不会吧,骨头是不是裂了啊?他一边分神想着,一边步步后退,水户清见逼得越来越紧,出手也越来越快,折原临也挂下薄汗,他一味闪躲,并非不想反击,而是他能预感到,以水户清见出拳的速度和力道,他但凡伸手去挡都要被她的指虎震到当场骨折。
“你是岫野椋唯一的朋友,你撕破脸皮对我动手,就是想逼迫她为了不背叛你们之间的感情而选择与我绝交——你是这么打算的,没错吧,水户同学?”
水户清见干脆不理会他,错步横拉反手一拳擂在折原临也肋下,他避之不及,踉跄几步后背撞上墙壁,痛得脸色一白,弯腰蹲下蜷成一团。水户清见站在他的面前,她明明身量不高,却阻隔了昼日里落在他身上的所有光照,犹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山丘。折原临也冷汗直流,而仍勉强扯着嘴角在笑:“或许我说得不对……水户同学,你也没有到‘全心全意不求回报’那么愚蠢,岫野椋毕竟为了给你出头不惜把设计部弄成那副样子,你也会觉得为了她什么都可以做吧——你们管这个叫朋友之间的互相付出。”
水户清见抬了抬下巴:“听你评价我和椋之间的关系,不管怎么样都觉得恶心——你没有这个资格。”
折原临也捂着流血的嘴角“嗤嗤”笑出声:“太好笑了,你和她的关系,你和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呢——岫野椋当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吗,水户清见,我不这么觉得。”折原临也的眼神里升腾起一股不可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