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闻那李承安道:“老人家,晚辈举手之劳,收您如此多货,实在羞愧。晚辈收不得,只求在整理完货物后,您能正常开店。若说再有别的请求,只是希望您能为晚辈留几匹麻足矣。”
陈六爷张着嘴,看着这年轻人诚恳的眼睛,实在不知说什么,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不可”,之后却是不知言何。生意场上,最贵的往往是这“无价”的人情,无价又意味着不可预测,付出的代价可能是极其恐怖的。
但眼下,他需要这个年轻人。毕竟,比起这飘渺的巨债,那位大人的怒火才更为恐怖。大不了种下一株恶果吧,至多耗去一些钱财便是了。想到这里,陈六爷认命似的苦笑起来,“好孩子,那就辛苦你了。”
李承安微笑着点点头,“交给晚辈吧。”说罢,他解下罩衣系在腰间,蜻蜓点水似的越过布堆,就着油灯看起布来。
“三河!你带着十个伙计,给这位小兄弟打下手!”陈六爷扭头看向身旁的瘦长汉子,招呼道。
秦三河作为大弟子脸上本就挂不住,如今被自家师傅喊着给人打下手,心里更不是滋味。但师命难违,他咬咬牙,还是喊着人上前去帮忙。
陈六爷自己也带了几个伙计到另一处继续分布。
秦三河带去的伙计给人腾出一块净土,之后帮着其他人将废墟整理好,挑出那些不知是乌丝还是万络丝的布放在李承安面前的小桌上。
李承安道过谢,细细地看着手中布。那秦三河见人年纪轻轻的,又是那般老练,尽管不服气,但还是忍着不适问人,“你多大啊,以前是布行的吗?”
李承安朝人看来,不语,只是右手抬起,竖起食指轻轻放在唇前,笑眼弯弯,“嘘——”
秦三河哼了声,心想:“还摆起谱来了!”便不想去理他,只是机械地从桌上递过去布,待人看完又根据指示放入相应的布堆。
李承安接过,诚恳道:“劳烦兄弟了。”秦三河不答,动作倒是轻柔了许多。
近一千五百匹丝,陈六爷和李承安几乎看了五个时辰。此时虽是二月,温度尚低。但地室到底狭小,既不通风,挤的人货又是那般的多,如此倒显得闷热了。
待李承安帮着陈六爷看完最后的两百匹,衣衫已湿了半边,额头的护额也解了下来,系在臂膀。
待人出了地室,陈六爷激动地握着人的手,道了无数声的谢,转而又叫弟子送来好茶。
李承安谢过,活动了回酸痛的手臂,端起茶一饮而尽。抬头时,屋外的余晖映入他的眼。
低呼一声糟糕,小货郎看着老人,开门见山道:“老人家,晚辈想先订五十匹麻,现在天也晚了,您还肯开张吗?”
居然没有其他要求?!陈六爷目瞪口呆,这般纯良的人,在他们商人群体里可不常见,毕竟“人来人去,利来利往”嘛!
待反应过来,老头赶紧招呼人去库里取来最好的麻。数量很多,一人难以一次搬完。陈六爷道:“叫几个伙计帮你搬吧!”
李承安拒绝了,只道剩下的之后他会和帮手一起来带走,并支付余款。
事情完成了,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李承安告别了陈记布坊的各位,临走前看着大弟子道:“我家世代从事布业,后来没落了。自五四岁起,我娘便带着我在布坊做活,至今已十六年了。”
秦三河也好,陈记布坊的其他也都震惊了,对这位年轻人佩服不已。人生的五分之四都沉在布中,那是如何的毅力和耐心啊!无怪有那么一身奇技!
说完,李承安背起捆好的麻布,踩着金黄余晖便要离去。
陈六爷想起还没问人姓名,追去问。然而,名字真的重要吗?那身手艺,那副模样,便是人最好的写照。
小货郎回头道:“晚辈姓李,字承安。”
李承安走出屋门,向着东方大踏步走去。在路上,他遇到了挑担的殷五。
简单道了回来龙去脉,李承安本欲回家放了布再回陈记布坊取布,殷五瞧着人抖的厉害的手,二话不说便放下担子,把人身上的货搬背了去,强硬道:“别整的自己太累!有五叔呢!你先看着货,这些还有那店里的,五叔去搬!”
走时,殷五想了想,又取走了人的护额,权作为信物了。
李承安拗不过,只好在街道边站着,守着他的货柜。
且说沈无忧从宁夫人那出来后,思忖着三公子那边暂时是不会唤自己了,不如出去溜达一番。
待人回到三院向那护院嬷嬷报备时,忧丫头给宁夫人赏了二等份例的消息早已飞遍了院子。
那嬷嬷不敢再瞧不起人,一句盘问也没有,勾着头便答应了。沈无忧见多了世态炎凉,对此见怪不怪,自顾自地便往外去了。
路上又遇到被五小姐赶出来的知秋,二人吐槽了回五小姐为静心抄佛经把丫鬟都轰出房的出尘脱俗,便牵着手出府去了。
路上,沈无忧将自己与三公子的对战淡淡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