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道儿。
她拼命也要选的那条道,路旁不起眼处,放着一只小小的纸飞机。
杨灿儿一手握缰一手将她死死按住,“楚三姑娘,左边是上山道,咱们若不快快下山,刘瞎子迟早赶上来。”
杨朔骑马赶上来并行,“是啊,小妹妹,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时候。”
灵耳附和:“别乱动,当心毒入肺腑,要命。”
一直沉默不言的老父亲在后边儿镇定道:“小崽子们别聊了,看看前头吧!”
楚楚确定,再没有什么比抬头看见一排银花花的弯刀更令人心惊胆战的了。
杨朔觉得不可思议,“这是……守株待兔?”
杨灿儿反驳道:“不,是瓮中捉鳖。”
“区区一个匪帮也晓得兵法?”若不是时机不对,杨朔真想赞一声“诸位厉害”。
身为南齐年轻一辈儿里头的佼佼者,他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会钻了三教五流设下的套。
“小兄弟,这山头……不应该是你们义帮的吗?怎么这凶帮就跟在自己家似的,熟门熟路啊!”
灵耳牙关紧咬,“不知。”
老父亲一鞭抽到马屁股上,“别叨叨了,早点杀完,你老子我饿了。”
说罢,大喝一声,抽了腰间佩剑一马当先,杀入敌群。
杨朔亦抽出佩剑,刚要拍马前冲,这才想起身后还坐了个人。他刚一侧头,灵耳就淡淡说了句:“放心,箭簇亦可杀敌。”
杨朔更兴奋了,“好兄弟。”
杨灿儿带着楚楚撤了几步,观战。
尽管身上已经痛得要抽搐了,楚楚还是用小手拉了拉杨灿儿绯红的箭袖,指了指混战在一起的一群人,又指指自己和地下,然后拍拍杨灿儿腰侧的刀鞘。
对上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杨灿儿瞬间懂了,轻轻拍了拍楚楚的背,似是安慰,嘴上却是骄傲得丝毫不加掩饰,“三姑娘放心,收拾这么几个人,他俩就够了,用不着我。我爹是名副其实的辅国大将军,弟弟也是武将新秀。他们可都是一刀一剑自己拼杀出来的,半点儿假也不掺。就凭这几个就想拦道儿?切,开什么玩笑,还不够我看热闹呢!”
言外之意,是在讽刺楚耀“卖女媚主”册封骠骑大将军了。
在南齐,骠骑大将军是从一品,武将里头的老大。辅国将军是正二品,武将里的老二。这骠骑大将军是最近才封的,可辅国大将军,却是十几年的老名号了。
这么说来,楚耀是越过了这位辅国大将军跳级晋封,且晋封名头还不能服众。
楚楚当即觉得救个死对头的女儿都这么拼命,辅国大将军这一家人的胸襟气度真是了不得。
再看前方混乱战场,刀光剑影之中,血肉翻飞。片刻功夫,凶帮之人倒了半数,剩了十几人负隅顽抗。
辅国大将军一马当先,剑起剑落干脆利落,剑剑直中要害。
杨朔亦是有乃父之风,剑气凌厉,不怒自威。近身者,无不一剑毙命。
灵耳在杨朔身后双手持箭。他的腰功极好,俯仰躲避着弯刀横扫,又能在刀刃即将触到杨朔时用箭挑过,另一手则狠绝地将箭头直插入喉。
他们二人虽是初见,配合的倒是天衣无缝。
这么一场精彩绝伦的打戏,除却生死血气,楚楚看得酣畅淋漓。
突然,久违的记忆涌来。精致刊印的史书上,墨香缱绻,书写的皆是血泪。
齐武帝二十一年,北燕六皇子墨显挥师南下,败齐师于黎城,坑敌兵十万。辅国大将军杨辅忠、归德中郎将杨朔被俘,生死不明。
有史学家评注:以墨显之无道,暴虐恣睢,双将下场恐不忍卒读也。
这位北燕六皇子杀父弑兄谋权篡位都干得出,更何况杀两个敌将?
再说,这人当年对自己的皇后情深似海,还不是转头就给五马分尸了?
这种人,哪有什么人性和真心可言!
眼前,杨朔落下最后一剑,横颈而过。
鲜血飞溅,在少年白皙的侧脸上留下一道艳丽的痕迹。
这样惊才绝艳的好儿郎,果真要如流星一般划过历史长河,不见功与名,惟留一声唏嘘吗?
距离齐武帝二十一年……
还剩不到两年。
树影憧憧,尸体与鲜血逐渐模糊成一片淡红。少年扬起的笑依旧顿在唇边,耳畔是杨灿儿惊慌失措的呼喊。
“楚三姑娘,你别睡啊!”
“小妹妹!”
体内如有万根细如牛毛的针在血管里游窜。跌跌撞撞,几乎每个毛孔都是痛的。
“楚楚!”
有人喊她。
她努力睁眼去看,她确定自己的眼睛确实睁开了,世界却是漆黑一片。
毒目。
成瞎子了。
再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