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打屋里出来的时候,一细弯月已隐隐挂在梢头了。
花娘一直在门外候着,一见着芸娘,便快步上前,眉间拢着忧色,问道:“姑娘怎留你说了恁久的话?”
打晌午直说到现在,就连芸娘也是摸不着头脑,“姑娘就是问了几句二公子买我时的情形,又问了关于云中地界人贩子的一些事儿,除此再无旁的了。”
“可问咱们来处?”
芸娘瞄了眼紧闭的屋门,又拉母亲隐到墙角的阴影里头,四处瞅了瞅,才道:“姑娘提了一嘴,叫女儿含糊过去了。但瞧着姑娘还是存疑,想来日后还要再问。”
花娘紧绷的面儿慢慢松缓下来,攥住芸娘的手,咬牙叮嘱:“好孩子,按照娘跟你说的,姑娘再如何问咱都不怕。之前种种,纵然再不情愿你也只能烂在肚里头。否则,断无咱娘俩儿的活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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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走后,楚楚摊煎饼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时而坐起思考半晌,时而下地来回踱上几步。
长吁短叹,手舞足蹈似在推演什么,口中嘟嘟囔囔念念有词。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她仰倒在床上,盯着帐顶的艳丽团花出神。
花开的热烈,用色是极张扬的赤红,奈何黄昏光线黯淡,再明艳的色彩也因无光而显得阴森可怖。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那夜在襄阳城的半山上,她与墨无痕推门而入,转眼就被一圈白花花的弯刀团团围住的场景。
就像半身入了鬼门关。
楚楚感慨,不过几日的功夫,她已在鬼门关打了好几个来回了。
毒虽解了,身上却还乏得很。她躺在床上,杏眼明眸闪着水光,在昏暗中愈发明亮。
电光火石间,一种异样感愈发清晰。
楚楚猛地弹起来,险些没坐稳歪下床去,堪堪稳住身形后,两臂微抖,十指不由自主地扣紧了床褥。
芸娘说是墨无言买的她,墨无痕当时并不在场,只是回船时才在码头碰上。
可是,那夜人贩子里头却有一个人,口口声声说芸娘是墨无痕买的。
究竟谁在撒谎……
她将前前后后细细想了个遍。
半晌,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墨无痕!”而后一拳捣在软枕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一顿,秀眉一挑,语气戏谑:“可我又不是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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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碎这毒发作起来要命,服了解药以后好的却也快。
不过三日,楚楚就已活蹦乱跳,楚廷赫瞧她那架势,都能上房揭瓦了。
只是这三日墨无痕不知忙什么去了,两个人影也没见着。就连楚廷赫前去道谢都没见着他人。
更奇的是萧遇,竟也没来扰她。
难不成是被绑之前跟他吵了一架,萧遇就此厌恶,不再纠缠?
楚楚仔细想了想,依着她对萧遇的了解,若他真是厌恶了她,绝不会花万两白银求得无枝花来救她的命,肯定是巴不得她就此一命呜呼好解了心头之恨。
或许两人只是凑巧有事吧。
而且这事比她重要。
这天天儿还暗着,楚楚吭哧吭哧抱了一垛柴火,哗得往庖厨地上一扔,灰尘霎时扑了满脸,呛得她干咳起来。
楚廷赫将手里的柴火扔到外边儿,上前将她拉到身后,宽袖一挥,挡去了些浮尘。
“小妹这是做什么?”
一大早就把他拉起来当苦工。
“做饭。”楚楚如实回答,又从怀里掏出两只白烛,吹开火折子点火。
他们如今住的是平阳驿馆,馆内设有庖厨,配庖丁六名。
这辰点,距离日出还有个把时辰,庖厨仍在酣睡,她之所以扯上楚廷赫过来,怕的是中途万一被人发现,楚廷赫也好打个掩护。
整个楚家,就连楚耀对楚廷赫都是有三分忌惮在的。
“好歹墨公子救了我的性命,大哥虽是替我道了谢,我也总不能一点表示也无。思来想去,也只能做些吃食答谢了。”
楚廷赫听着头几句还觉得在理,可听到后头,又觉得哪儿不对劲。
“小妹,送吃食给陌生男子,殿下那头若是知晓,怕是于你二人皆无好处。”
楚楚就着蜡烛燃起一支干柴,而后一股脑儿地捣了一堆柴火进了火塘,“无事。我悄悄送。若不送吃食,大哥莫非要我送些绣帕玉佩之类的玩物?”
吃食尚且可以推脱说是旁人做的,可绣帕玉佩一旦送了,那可真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两相权衡,楚廷赫也觉得送吃食是个好办法。
他欣慰道:“此次回来,本以为楚楚会和大哥疏离,还好……”他蹲在一旁,帮楚楚掰着长枝,然后熟练地填火,“够了,再放火就被压灭了。”
楚楚看着楚廷赫动作娴熟地拨弄着炉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