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诺安，我困了，让你爸带你回家去吧。”胡丽阳唇色苍白，已然一副活不长久的模样，一边说话一边把头扭到另一边去。
苏诺安真想张口问问：“妈，为什么这个时候了，你还是不肯给我好脸色看呢？”
但她什么也没说。
多年的忍耐和顺从驱使她站起身，走出了病房。她好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机器人，可是她还是会很痛，看她拼命克制却又压抑不住起伏的胸膛就知道了。谁会注意到呢，苏诺安自嘲地笑笑，一秒后抿紧嘴唇，右手手背狠狠抹过眼角，走到苏承面前，不带任何感情地道：“爸爸，我妈说她困了，让我们回去。”
苏承像是已经等很久了，起身活动了下肩膀，“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也不管苏诺安有没有跟上。
苏诺安下意识跟着走了两步，想起胡丽阳虚弱的模样，忍不住回头，却只是匆匆地一瞥，就大步跟上苏承，走出了医院。
苏承熟练地找到车位，按了开锁的按钮，苏诺安习惯性地坐到后座，心里沉闷闷的，像几百斤棉花压实了堵在胸口里。
“爸爸，你不再去和我妈说句话吗？她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苏承瞥了眼后视镜，镇定地开着车，答得随意敷衍：”太晚了，明天来。”
苏诺安没说话，只是呼吸又变得沉重了些。看了看手表，十点钟，在学校的话，她刚下晚自习半小时。
路过小区附近的一个公园，苏诺安惊讶地看到还有两个人在打篮球，不由挺直了身子朝窗外看，车往前开，她只能借风偷听到男生开怀的笑声，仿佛从来没有过烦心的时候。
苏诺安怕黑，平时一个人走夜路，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晚上起来上个厕所还要用手机照着才敢下床。但在这样一个黑夜里，她头一次觉得，家门口的那盏灯是那么刺眼，惨白的光直照得她心里发凉，她恨不得立刻就把那灯拆掉。
父女俩沉默着一前一后走进家门，苏诺安深吸一口气把没由来的怨愤咽下，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出来，大喝了一口。苏承走进来，只看了苏诺安一眼，拿手机的动作顿了顿，只片刻后又转身去了客厅的沙发上，压抑着声音和人打起电话来。
苏诺安又灌了口冰水，大步走进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准确地说，是用脚踹上。她深吸一口气后无奈地看了看天花板，扑到床上，发烫的眼泪瞬间浸湿了被褥。
嗒嗒，门响了。
苏诺安以为自己幻听了，把湿润的眼睛往被子上蹭了蹭，脸换了个方向趴着。
嗒嗒，响声更大了。不是幻听，苏诺安忙不迭起身，瞪大眼睛用手扇了扇，慢吞吞去开门。
门打开，苏诺安莫名有种不安，手搭在门边上没撒开。微微抬起眼皮，谨慎地看着苏承，他的表情中透露着慌乱和一丝不确切的惊喜。
苏承：“安安啊。”
苏诺安心尖跳了一下，没说话。
苏承习惯了女儿这样，心里一直认为男女之间沟通总是有差异，也不知道怎么和女儿自在地相处，只采用十几年来一贯的方式：有事说事。
“你还记得宋阿姨吗？”
记得，是胡丽阳最好的朋友。
苏承没听到回应，兀自内心挣扎了一下，一咬牙继续往下说：“我，打算和你宋阿姨结婚了。”
苏诺安这下没憋住了：“那我妈……”
苏承说：“我跟你妈，早就离婚了。”
苏诺安搭着门边的手抽了一下，后开始不受控制地抖起来，她用力把手指紧按在硬硬的门板上，声音不可控制地开始发抖：“什么时候的事？”
这时候了苏承也没想着瞒她，一股脑儿全说清了，他心里也畅快。
“你小升初那会儿，就领的结婚证。之后你妈说，不放心我带着你，说等你上高中了再跟你说，再分开住。”其实这么些年，他和胡丽阳也早就分房住了，早上各自出门，晚上碰到了就一块儿回，当搭便车，没碰到就各回各的，跟陌生人合租似的，只是不用交租金。也幸亏苏诺安初中起就住校，一月回家一次，寒暑假也都去爷爷奶奶家或外婆家，没发现什么端倪。一月也就苏诺安回来那次，一家三口会坐一起吃个饭。
苏诺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哭的，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她很久没在苏承和胡丽阳面前哭过了，当面控制不住眼泪的情形，让两人都不知所措，苏诺安还觉得非常尴尬，手背朝眼周一抹：“我知道了。”然后把门关上。
她甚至不敢关得太大声，怕苏承又敲门，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她能有什么想法呢？亲生父母离婚多年，她一点也没发现迹象。是他们善于伪装，还是这个家一直以来都是破碎不堪的呢？
就因为她一个人，生生把已经离了婚的两个人拉扯在一起，整整三年。她有资格提想法吗？以往每一次谈及学习，他们都会说我们为了你怎样怎样，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她始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