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了她。
那是季秋,在我第一次看傀儡戏的戏院。
还是一样的霜寒秋老,戏院里的人却比当年少了大半。
我的手受了伤,伤到了筋骨。
郎中说,旧伤又添新伤,很难医治。
——我以后都不能再演出傀儡戏了。
我以为自己会很悲伤,但好像并没有。
于我而言,倒像是一种解脱。
解脱自己亲手为自己戴上的枷锁。
告别郭太守之后,我便回到了巍州,阔别二十载的故乡。
曾经我不喜欢这里,不喜欢高墙深宅,不喜欢阴雨绵绵,不喜欢所有的目之所及。
如今,目之所及都惹人怜爱。
这些年,我没有写过一封家书,音讯全无。
我以为,他们至少会挂牵着我,或多方打探我的去处。
后来我才知道,吴家众人早已自顾不暇。
祖父过世后,生意便每况日下。
那时,我一心守孝,又挂念着我的木偶,丝毫没有留意周遭的一切。
孝期一满,顾不得许多,如离弦之箭,一去不返。
这些年,我从未关心过他们,从未关心过我的骨肉至亲。
终于,我的木偶有了名字,我的剧目有了观众,我的坚持有了结果,我才想起他们。
可早在我离家的第二年,吴家便散了。
我讨厌的高墙深宅早已换了人家。
我只能徘徊于红墙黛瓦之外,不得踏足故土半步。
如今,我真得只有我的木偶了。
可我的木偶好像丢了魂魄,自我受伤之日起,它便死气沉沉,没了生气。
你或许觉得我在痴人说梦:木偶本就是死物,何来生气?
不是的——
我的木偶从来都不是一个傀儡,它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灵魂。
一直以来,我只是代它,唱出它的心声罢了。
或许是因为我已没了技艺,再不能代言心事,所以它便抛却了我。
好在,我能做的都已做过了,也算有始有终了,我想它不会怪怨我。
我累了,只想就此终了,心无牵挂。
我游走在巍州的街巷间,背着我的木偶,向城外走去。
那是我当年离家的路。
城外那条河,曾是我的起点,也将是我的终点。
吴郎——
我听到有人唤我。
穿云裂石,为我而来。
回首——
我遇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