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预热了小半个月,明德剧团的演出在众人的期待中开始了。

第一场昆曲表演的戏台设在横云山庄的楼船上。船体分五层,船上建楼,高达十余丈。船身通体以柚木制成,最多可载两千多人,金碧辉煌谈不上,气派非凡绝对是毫无异议的。从公卿大夫士庶子到衙差、脚夫、娼妓,不论社会地位如何,都平等地得到施家宴请招待。在这艘船上,士农工商好似没有阶级鸿沟。金匮历年极少降雪,今岁也不例外。早晨寒气重,甲板上冷风嗖嗖,再轻缓的江风吹到人脸上都仿佛刀割一般,还是船舱里温暖宜人。郑莘明正在幕后陪着映红师姐候场。

映红端坐在椅子上,她透过铜镜看着郑莘明充满好奇的眼睛道:“十六妹妹之前听过昆曲吗?”

“听过几回,但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演员扮戏。”郑莘明的目光追随着映红,看她吊眉、贴片子、线帘子、戴头面、排蝴蝶。

换上行头的当间,映红交代道:“我们这出《相约相骂》排在中轴,待会儿你在后台无聊的话可以去沙师弟那边找个位子看戏。咱们多才多艺的沙师弟,专业可是掌握节奏的司鼓,那一板一眼连剧团的老人都得说一声‘服气’。”

郑莘明仔细应下,直到映红开始练习清唱,便起身往外走去。

“十六这回晕船吗?”金吉仁低调地坐在离后台最近的座位上,见郑莘明神采奕奕地往外走,展颜问道。他在上船前特地去医馆买了几个中药香囊,又叮嘱凌霄帮她用伤湿膏将鲜姜片固定在肚脐处,这还不够,硬是在出发前拉着半醒不醒的小姑娘学习如何用按摩穴位的方式减轻恶心呕吐的症状。

“多亏了金伯伯的良方,今天没有特别晕船,只是觉得有点闷,就一点点闷,我走走就好多了。”郑莘明见金吉仁身边还有空座位,斟酌着是不是在这里落座比较合适,便听得金吉仁像是有读心术一样说道:“你也不用跟我一起缩在后面角落里,既然厅里中轴线的座位已经坐满了,这样吧,司鼓、司笛和其他伴奏在侧舞台,你看要不要坐在那边。可要早些占位置,待会儿等你凌霄姨大轴上场时可连你落脚的地方都会没有。”

船舱很宽敞,戏台下布置着三十六张八仙桌,每桌安排了六张靠背软凳,可容纳二百余人同时观演。此时开锣戏刚开始没多久,按常理该是听客们找座时混乱嘈杂的场面,然而这片空间内竟已满满当当再塞不下一桌人。郑莘明沿着金吉仁的目光看向第二排最靠北的八仙桌——桌上有客人点了橘子果盘,一位年及弱冠的年轻男子身着水田夹袄,正为脸上涂着油彩的卖货郎剥橘子;一壶热茶袅袅腾起热气,另一位穿着竹纹玉色半旧大袄的男子给身边的两位老人家斟茶。确实余一个空座隐没在黑暗中。她摸着墙壁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找座位的时候郑莘明为了不影响后排观感,尽量压低自己的身体,不想越是紧张越是容易出错,头上的颤珠排簪因此不慎勾到了椅子靠背。她只得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摸索着,试图在不弄乱头发的前提下取下勾连着椅子的排簪。盲人摸象,着实窘迫。什么晕船什么胸闷什么戏曲艺术,通通向后排队,郑莘明只知道头发缠着簪子和木椅精巧的花纹,无从下手的尴尬处境简直叫她急出了一身汗。

台上武生的连续空翻赢得满堂彩,此时郑莘明正想着破釜沉舟一把——直接把头发扯乱再溜回后台整理。手刚抓住头发,便在一片喧闹声中听到一个被放低但足够清晰的声音:“你先松手,我帮你。”

事已至此,有人帮总比没人帮好。竹纹的柔软布料在郑莘明眼前滑过,她猜想这应该是刚刚斟茶的那位,于是在若隐若现的松香和檀香里松开攥弄着椅子和头发的手。他的左手顶住椅子,右手灵巧地解开缠住的青丝,继而轻轻取下排簪。对郑莘明来说,这不啻为手起刀落般的解脱。

郑莘明抬头粲然笑道:“多谢好汉!”说完骤然觉得不对,赶紧纠正:“多谢大哥!”屋子的光线聚集在舞台上,观众席间不算亮堂,但也足够让郑莘明辨认出刚刚的好心人正值青年。他的脸棱角分明,面色憔悴却不掩眼神清亮,左眉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既有少年意气也温文尔雅,显然与“大哥”二字也不甚相配。电光火石之间她连忙重新措辞:“我的意思是多谢公子,我姓郑,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后座的好心人在听到自己被叫作“好汉”时一下有些愣神,又听得郑莘明在短短几个眨眼间蹦出了这么些话,不禁失笑:“敝姓王,同为江湖儿女,无需多谢。”这便是在呼应郑莘明的“好汉”了,郑莘明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转身坐正,不再耽误好汉听戏。

一支勾勒眉角的妙笔,一尺变化万千的水袖,一段婉转悠扬的唱词,一篇脍炙人口的戏曲。

郑莘明卖力地给映红师姐主演的《相约相骂》鼓掌,无意中听到身着水田夹袄的男子边吃橘子边向身边好友道:“王凌筠,你说我姐到底看上那个赵乐师什么了,我今天第一回认认真真看这些乐师,这司鼓不比后边伴奏的琵琶先生更抓人眼球吗?人长得玉树临风,敲起鼓来还有运筹帷幄的潇洒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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