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轻灵的风铃声响起,顾桑榆慢慢掀开被子一角,因嗅到清淡雅致的茉莉熏香,她闭着眼睛抽动鼻子,直到残留的睡意慢慢褪去。
又是关乎前生的梦。
“小姐,今儿个您可起得迟了。”
黄鹂清脆的声音一如她的名字,顾桑榆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灵动俊俏的丫头,懒懒地冲她勾唇一笑。
端着脸盆打算伺候顾桑榆梳洗的黄鹂却被自家小姐这一笑弄得呆了片刻,才想起将打湿的帕子递到顾桑榆手里。
她家小姐素来行止端庄,在名门淑女中也当得典范,何曾那样笑过?
但总归是美的。
黄鹂回想顾桑榆方才冲自己勾唇的模样,竟觉得有些脸热。
“小姐,前些天那陈公子递了拜帖,今日上门拜访。”黄鹂手上利落地帮顾桑榆梳头,一面催促,“您可得紧着点儿。”
顾桑榆擦脸的动作一顿,依稀想起是有这样一桩旧事。
顾桑榆盯着镜子里青春年少的面庞,又深嗅一口房中的清甜的茉莉香气,对黄鹂交代道:“今日你再去‘觅芳斋’买些茉莉香丸。”
黄鹂脆生生应下,忍不住想那茉莉香丸价格可不便宜,小姐素来不愿豪奢,怎得这几天换了性子?
不过顾府上下一应用度都握在小姐手里,哪个又敢说什么?
黄鹂与有荣焉地想着。
为顾桑榆插上最后一支花簪,黄鹂得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手艺,随后不放心地交代顾桑榆:“小姐,那黄鹂等会儿就出门给您买香,您可别忘了今日接见陈公子。”
顾桑榆轻轻颔首,打发了这事事操心的丫头。
什么陈公子李公子,都不是值得挂心的大事。
算算日子,她重活一次的欢享时日,也不剩下多少。
顾桑榆忽地对那所谓的拜访感到些许厌烦,但她还是站起身,用那十几年来仿佛刻在骨子里的端庄仪态款步走出房间。
她的另一个丫鬟白鹭已经等在外面。
*
偌大的顾府由未出阁的小姐接见外人,全府上下却没有一人觉得不妥。
毕竟顾氏这位长女实在特殊。
顾府主人顾华亭早年丧妻,此后再未续弦。先妻常念兹在世时,顾华亭身边连个通房都不曾有过,常念兹诞下龙凤胎血崩离世后,顾华亭更是孤身寥落到如今。
是以顾府连个主持上下事务的女主人都没有。
常念兹去时,顾桑榆不过六岁的女童,在管家和常念兹乳母平嬷嬷的帮扶下一点点学着掌家,待到那位平嬷嬷回家颐养天年时,顾府上下已经被顾桑榆管得滴水不漏。
顾华亭的不置一词就是默许,多年来顾府上下无有不从。
“只是这般行事,恐耽搁小姐来日婚姻事。”
等候那陈公子的光景里,顾桑榆忽地想起些早先平嬷嬷离开时担忧的目光。
她将雪瓷的茶杯送到唇边,掩住那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本就背着丧妇长女的名头,顾府的境况又是这样不上不下的尴尬,所谓的好姻缘从来都是空谈而已。
更何况,后来朝廷会赐她那样一桩“好姻缘”。
“小姐,陈公子来了。”热茶刚饮了半杯,管家通传的声音就传来。
顾桑榆放下杯子,声音曼妙:“请见吧。”
半杯茶的时间里,顾桑榆早已回想起这陈公子是何许人物。
不过是个俗套故事。
上京赶考投奔亲戚的书生倍受冷待,路遇恶霸仗势欺人夺他全部盘缠,遭到一顿毒打险些丧命的陈生被顾桑榆眼尖的丫鬟在暗巷中发现,送去救治才保住性命。
寒门子读书不易,彼时黄鹂将人送医后,顾桑榆做主给这陈生租下客店留下川资就没再记挂。
前些时候,当是科考放榜的日子。
“顾小姐,当日大恩陈聿无以为报,如今幸而榜上有名,前来归还当日小姐所赠。”
榜上有名,那便是一甲进士了。
顾桑榆起身还礼,示意管家接过陈生手中递来的银两:“陈公子清客傲骨,在下不便推辞。”
原本顾桑榆还欲再与这陈生周旋几句客套话,但随后小厮的来报让她有了更好的借口直接离开。
“管家,父亲归来,我当去请安,你好生招待陈公子,便宜行事即可。”
这便宜行事,就是将送客的任务也一并交于管家了。
言罢顾桑榆对着陈生点头示意,就匆匆离开。
重生后顾桑榆还没有见过顾华亭,如今步履匆匆,除去懒于应酬,倒也含着真心。
快到顾华亭的书房前,顾桑榆才想起自己不该如此。
去往漠南不过数月光景,就放纵得将十几年端起的姿态抛得干净。
顾桑榆轻轻摇头,重新放缓步伐,款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