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松了一口气,抬手朝云咎拘下一礼:“多亏侠士出手,我们将胡嫂火化后,果然不见她的骨骼上再有那黑气了,此番邪祟被去……”
“火化?”云咎脚步一顿,眸色微寒,“谁让你们火化的?”
“这——”老者观察他的神情,手足无措地愣在了原地,“村、村里处理被邪祟侵扰之人,一向用此方法……”
“临海之处,难道不都是用海葬之法吗?”明曜看不见云咎的神情,只好奇随口问了一声。
哪知那老者闻言却忽地白了脸色:“姑娘莫再提海葬之法!我等受东海神灵庇护,若将那邪祟入侵之体投入大海,岂非大不敬?”
“我不知道还有这说法,对不……”
“你们将那些遗骸放在了何处?”云咎出言将明曜的道歉打断,目光冷冷落在那老者身上,“该不会随手丢了吧?”
“侠士……这、这有何影响啊?”眼前这年轻人的眼神过于凌厉,老者虽已是垂暮之年,却在那目光之下感到了许久未有的审视。
他当即不安地搓了搓手——他们沿海没有墓地,无法海葬,自是随意找了片荒地埋了,何况那些死者无一例外均是孤身之人,死后不会有亲眷祭扫,他们便更是连墓碑都不立了。
如此说来,确实和“随手丢了”没任何区别。
云咎微一蹙眉,沉声道:“答话。”
那老者难得被如此冒犯,脸色顿时有些难堪,可他看在这青年确实有些本事的份上,只好忍气道:“北面土坡原有一处死水沟,那些遗骸均被丢在那沟中了。”
云咎原本心中就有不妙的预感,闻言只觉太阳穴青筋一跳,他转眼望向明曜,竟是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那老者的模样,道:“我在此处宅邸留个结界,你同村长留在此处,哪儿也不许去。”
明曜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虽没有出言反对,态度倒显而易见地强硬。
云咎对上她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眸,颇感无奈地拉住她的手腕:“那走吧。”
“诶?且慢!”
微风拂面,华光一闪,晨光穿破云霭照进小院。村长话音未落,却见眼前已空空荡荡,渺无人烟,他怔怔回身望着自家院落,又转头看了眼方才云咎、明曜站立之处……
这,说好要留下的结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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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村往北七里,一处土坡,半圈河沟,因长久无人清扫疏通而早已发臭干涸,蝇虫纷飞。明曜跟在云咎身后,跌跌撞撞地穿过荒草往坡上爬,可她还未曾看清河沟里的情景,便被扑面而来的臭气熏得差点反胃。
云咎伸手捂住她的口鼻,将随身玉佩解下来递给她。那是一枚浅绿色的石头,色泽不算通透,内里甚至蔓延出几道深浅不一的纹路。分明看上去甚是普通,明曜却在触摸到它的一瞬五感清明起来,那玉石散发着和云咎周身相似的冷香,丝丝缕缕像是能钻进皮肉骨髓。
明曜早就熟悉云咎身上的味道,当时只觉得过于冷冽,对此算不上多喜欢。可此刻身处污秽,它倒似成了难得宁心静气的良药。明曜一边提着裙摆挪动,一边将玉石捧在手心里嗅嗅,她脚下不稳,那动作便显得有些狼狈。
云咎垂头瞧了瞧她,道:“再往前只会更加污秽泥泞,你便留在此处。”
明曜摇了摇头:“我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想跟着您看看。”
此处当真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云咎却难得提起了几分兴致:“何处不明白?”
明曜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明白您要驱逐妖兽,为何得亲自涉足如此污秽之地。神明一怒,万人低伏,你救我那时,可以分出十里神域,如今又为何不可?”
云咎闻言忽然笑了,他侧头望向她,那双漆黑深沉的眸中依旧沉沉冷冷,却让明曜觉得与他以往的冷笑又些许不同之处。她有心去探究,却总受不了他那样凝望过来的目光,缩了缩脖子,以嗅闻手中玉佩的姿态做鸵鸟状。
云咎却抬手捏了捏她的后颈,他手指冰凉,力道也不轻,明曜恍然只觉得她要像露出禽鸟本相时一样被他提到眼前去了。
可云咎又很快收回了手,他声音清润,淡淡道:“明曜,你好像总是忘记一件事。你对我而言,和其他人并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