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个鳗鱼摊昏黄暧昧的灯光下的夜晚过后,无聊的太宰就经常来找鞠子玩。鞠子不会感到无聊,陪伴森先生在哪怕最黑暗的道路上寻求光明,在她虽比一般同龄人成熟但仍稚嫩单纯的心里充满着痛苦的意义和理想的光彩。她处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住在隔绝一切苦难歌舞升平的园子里,却像最贫瘠土地上的杂草一样日夜不息地拼命生长。白日的阳光下,宴会的烛光中,她是日益出落得动人的温柔脆弱的少女;但在整座横滨入眠的深夜里,当她一遍遍在脑海里回忆一天各种见闻,梳理错综复杂的关系,尝试着就已有信息对未来进行推测,规划着明日的验证与尝试时,她眼中的暗芒属于所有在这个动荡的黑暗时代里奔波吠叫的野犬。
这样一个在异能者大行其道的世界里作为普通人挣扎着,向她仰慕的人和她仰慕的方向片刻不息地奔去的女孩,每次却都会同意太宰治无聊的邀约,即使早就知道了森先生所说的“联络方式”并不是太宰的传话,这件事令太宰本人都感到不解。他望着鞠子日渐沉静的双眼,突然间没有了询问的兴致,只是偶尔会在脑海中浮现这一疑问。
所以说果然是我的魅力太大了吗?少年只能这样猜测,看来我居然有和森先生那个糟糕的大人一样的勾搭小女孩的天赋啊。
这样想之后,花起鞠子的钱来就更加不手软了呢,太宰。
从那个八月份的黄昏开始,鞠子的钱包突然大大的有了用武之地。乌冬面摊和鳗鱼摊是最常规的基本操作,偶尔两人也会去西餐厅吃咖喱饭、芭菲和蛋包饭。和太宰一起吃西餐厅的咖喱饭对一般人来说不是一项明智的选择,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从半成品的咖喱饭上桌到把咖喱饭搅拌到可以食用的程度的这段时间里,这个家伙会一边搅拌得酱汁乱飞一边说些什么倒人胃口的恶心的话;鞠子却从不会受此影响一般,总是比太宰更为迅速地搅拌完成,听着太宰那些连邻桌的人都要侧目的惊人之语,比如“哦?哦?这粘稠的黄色为什么可以和长得非常相像的茅厕里的家伙散发出截然不同的香味呢”什么的,泰然自若地优雅地解决进食。每次吃完自己的一份后,她就端坐在欧式的餐椅上,一言不发地静静看对面的太宰一口口吃光因为他的多话而已经稍稍冷掉的咖喱饭,然后自然地请服务员来收取已经放在桌侧的现金。
街边各种各样的廉价的食物摊贩也同样是两人消闲的去处。一分钱的天妇罗,味道不正宗的章鱼丸子,劣质的糖棍……每次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不知不觉间两人手里就都会拿满各种这样的东西。“咦——那里居然还有柯基屁股形状的三色团子哎!鞠子!鞠子!再来一串再来一串!”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宰也还是会指着新奇的东西时不时对鞠子发动星星眼攻击。鞠子只要负责掏钱就好,太宰总有各种各样的办法解决掉手里原来拿着的食物。
转眼叶子就变成了金黄,那天夜里,秋风突然让人有些发凉。“鞠子,我们去酒吧吧!”恶作剧的笑容绽开在13岁少年的脸上,他这样向才10岁的同伴建议,黑色袖口露出一截印有Lupin字样的香烟盒。
“不行哦。”这段时间鞠子第一次拒绝了太宰的请求。
“哎——真的不行吗?我可有办法带鞠子混进去哦,而且这是森先生带回来的,鞠子难道对森先生去过的酒吧一点都不好奇吗?”
“太宰,我可不想坐那么远的车从横滨赶到东京。而且银座的酒吧,可怜的十岁的寄人篱下的我可消费不起呢。”
所以前两天森先生是去了东京吗。太宰的眼里飞快划过沉思,但很快就接口嘲笑道,“所以鞠子小姐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富裕嘛,看来再过几天就该找下一个小小姐了啊。下一个小小姐的话,该找一个什么性格的呢?像鞠子这样温柔的当然也不错,但有些时候真是太过冷淡了;决定了!就找一个甜甜的黏着系的吧!”
鞠子并没有计较太宰各种诡异的发言,慢慢地走在落后太宰两步之遥的地方。她的表情还是那么恬淡宁和,双手却将玄信袋捏出几道深深的褶皱。
只有鞠子自己清楚,她的内心因为突然爆发的激动,因为在黑暗中挣扎突然见到的一丝光亮,翻涌起了怎样沸腾的岩浆。东京,东京,她几乎都要默念出声了;这条太宰和她在不经意间共同窥破的秘密,于她——这个早熟的、日夜执着于解开由各种琐碎的、无意义的线索构成的名为横滨的重大的谜题的女孩的意义,其实远大于于太宰而言的。结合着最近收集的信息,她大胆又分外谨慎地推断着,快了,最迟在明年的夏季,有什么新的生机,就会在众人长久的期待里破茧而出。
不管怎么说,在更大的风暴降临前的冬天,还是有很多宁静的日子值得期待的。
太宰经常来找鞠子吃吃喝喝的事两人谁都没有瞒着森先生的意思,不过森先生也并不在意就是了。于是横滨大街小巷的关东煮店和牛肉火锅店就成了两人近日最常光顾的地方。
“呜,啊,啊。”鞠子失态地张开了嘴,转身朝街边用力地挤压喉咙,想要吐出卡住的鱼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