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让惊鸿马稳定下来。
他下令打了带头套马的阿勒丹三十军棍,又让随行军医好生救治惊鸿马。
惊鸿马虽不领他的情,对他依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伤势也渐渐好转。
视线落到惊鸿马身上最严重的一道伤,赵断鸿眸色深深。
这是辛如练的佩剑所伤。
当初他和辛如练在大周对战时,有一次忽遇暴风,军队走散失联,而他和辛如练正好被卷入一处大漠戈壁。
彼时他们二人身边只有各自的一匹战马,一提剑,一握刀。
两军将领,戏剧性地凑到了一起。
他当时只是觉得惊鸿马很有个性,于是就多看了几眼。
谁料辛如练以为他要对惊鸿马不利,一个旋身挡在惊鸿马身前,横剑一扫,剑风直指他眉心。
女子身披战甲,音色沉冷,大漠飞沙也挡不住她那时的清冷孤绝:“敢动它试试。”
这样护马如命的女子,能让她亲自在爱马身上留下这么一道深入骨的剑伤,除了大战在即逼马离开让它活命,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赵断鸿悠悠长叹。
她总是这样,给所有人都想好了退路,唯独不给自己留余地。
良久,赵断鸿开口,落日余晖尽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一层蒙蒙金边。
“也罢,她来不了,那我们便去寻她。”
·
大齐
宋府
行医号脉向来不露情绪的江书改此刻神色带上一缕愁容:“毒以入骨,加之武功经脉受损,毒伤并发,回天乏力。”
“我不信。”宋砚清打断他的话:“你有办法,你一定有办法。”
江书改咬牙:“行舟,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可能已经暴露,谢景谙生性多疑,今日宫中之事一出,你宋三公子的身份还能维持多久?”
宋砚清抚过辛如练泛白的脸颊,榻上女子阖眸而躺,像是沉沉睡了过去,只有渐渐微弱的呼吸在提醒他,她的生命正在流逝。
“暴露又何妨,我只要练儿活着。”
江书改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宋砚清就是一顿骂:“你是大御储君,身上担着重任,不要意气用事。”
宋砚清淡然一笑:“书改,你知道的,没有练儿,何来我这个大御储君。”
是啊,他知道。
辛如练对宋砚清意味着什么,他知道的。
见劝不动他,江书改不得不改口:“人总有一死,你、我、众生皆是,不过时间早晚,你又何必固执于此。”
“就算练儿终有一日会离开这个世上,但我绝不允许她在我之前离去。”说着,宋砚清握紧辛如练的手:“要死,也是我死在她前面。”
闻言,江书改沉默,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转头看向宋砚清。
“一命换一命,你换不换?”
“换。”
“疯子。”
耳边吵吵嚷嚷,辛如练努力地想要听清,却发现自己被深渊裹挟,拉着她不断下坠。
她这是死了吧?
辛如练想。
死了好。
死了好。
她这样罪孽深重的人,死了对谁都好。
眼前遍地漆黑,脑中一片空白,唯有身上疼得不像是自己的。
辛如练不由得苦笑。
人人都道死是解脱,如今她自己试了一遭,才知道这话实不可信。
回想她这一生,委实活得有些失败。
在家里时,亲娘生下她以后便撒手人寰,她性子刚硬又喜欢舞刀弄枪,亲爹不疼,后娘不爱,家中姐妹也不愿和她亲近。
后来上了战场,每日浸泡在杀戮之中,踩着累累白骨,沾着满手血腥,过着她最厌恶的生活。
她这十八年,为时局所迫也好,为他人所逼也罢,活得都不甚欢喜。
唯有半年前不顾一切和文丛润成亲,是她真真正正为自己而活了一次。
在没有强迫的情况下,第一次做了自己的主。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她并不喜欢文丛润这个人。
准确来说,她自己也不知道喜欢究竟是什么。
她从小到大就没有感受过被父母亲人喜欢,也不清楚怎样才能喜欢一个人。
可就是不知道为何,在对方提出以身相许时,她会答应。
更不知道为什么,在亲手杀了文丛润后,她会记这么久,难受这么久。
正如他来时携风带雨,她和他的相遇避无可避。
待他走后扰乱了四季,只留她一人久病难医。
辛如练不愿再想,任由深渊将她吞噬。
也是这时,她忽听得一声呼唤自天际传来。
声音缥缈,穿过层层深渊。